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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午节,太皇太后下旨,令群臣官眷入宫赴宴。

这道旨意传出,倒是叫京城世家不解。

原先也就除夕和中秋需要入宫赴宴,这端午节都是在家里过的,尤其今日下午燕雀湖有龙舟赛,夫人们自然想带着儿女前往燕雀湖游玩,哪里乐意入宫陪老婆子?

何况苏家现在名声与日俱下,大家不待见太皇太后。

倒是家里的男人们开解道,

“钦天监瞧了天气不好,龙舟赛怕是要取消了。”

众人兴致缺缺,这才打起精神准备入宫。

程娇儿清晨早早醒来,吩咐两个奶娘准备好孩子的衣物,江贵妃派人来传话,说是要将两个表侄带入宫,想要见一见他们,程娇儿自然是不想的,只是江燕如今是贵妃,又是好意,推却不得。

她堪堪喝了些粥食,听到小七被吵醒在哭闹,正要去瞧一瞧,郝嬷嬷打外面来禀道,

“夫人,诸葛先生在清晖园门口,请您过去一趟!”

程娇儿当即起身匆匆往外赶来,人还没到门口,遥遥见诸葛均羽扇纶巾立在外头,不由唤道,

“先生,是侯爷有消息了吗?”

诸葛均哪里敢告诉她,崔奕经历了生死搏杀,路上被刺杀了十几次,他笑着拱手,

“夫人,并非侯爷那边有消息,而是在下听说宫里贵妃让您带着小世子与七公子入宫?”

“是呀。”程娇儿愁上心头,一脸不乐意。

诸葛均眯了眯眼,随后禀道,“夫人不能带着两位公子入宫。”

程娇儿一听便来了精神,“先生,可有法子避开?”

诸葛均慨然一笑,“夫人尽管去,其他的事,在下会安排好,夫人勿忧。”

半个时辰后,程娇儿将孩子安顿好,带着絮儿和郝嬷嬷启程前往宫廷,

在侧门口的时候,诸葛均再次跟来相送,他走近程娇儿,低声交待道,

“夫人,记住,今日在宫内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信,不要入口吃什么,万事小心。”

程娇儿一听,心内悚然一惊,“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别多问,记住在下的话便是。”

程娇儿忧心忡忡地上了马车,到了宫门口,郝嬷嬷被拦着不让进。

郝嬷嬷当即脸色一沉,问侍卫道,

“崔家先前是禀过的,可以让老奴跟随夫人入宫,怎么突然不准了?”

那侍卫趾高气昂道,“所有入宫的女眷都只能独自前往,怎么偏偏就你家夫人要带人?若是人人如此,宫宴岂不乱套?还是你们担心宫里会委屈你们夫人?”

程娇儿眉心紧紧蹙起,已有了不妙的预感,她拉开郝嬷嬷,低声吩咐道,

“嬷嬷带着絮儿回去照顾孩子,我没事的,不是还有江贵妃吗,她不会让我有事的。”

确切地说,她是相信崔奕不会让她有事,她是百官之首的夫人,她不能缺席。

郝嬷嬷凝眉点了头,看着她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甬道,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担忧。

这边宫人领着程娇儿到了设宴的乾坤殿。

乾坤殿殿如其名,依照太极八卦图而设计,宴会正厅阴阳两面,左面为外臣设席,右边则是女眷。

中间有一硕大的酸枝描金立屏,将两边分开,殿内装饰华丽,金碧辉煌。

程娇儿到了右殿,便见到萧家两位夫人朝她招手,大家均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倒是没有异样。

程娇儿心里七上八下,提着心眼,宫人送她入口的东西一概不吃,或者遮掩过去。

午时,太皇太后与贺太妃一行缓缓到来,众人连忙参拜。

太皇太后视线在程娇儿身上落了落,又不着痕迹移开。

程娇儿却发现了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凌霜,苏凌霜深深看着她,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叫人瘆得慌。

不一会,江贵妃将她请过去说话。

皇宫明显成两派,一派簇拥着太皇太后,一派围绕着江燕,还有些许官眷夫人坐在正中谁也不偏,只是乐呵呵说话。

不多时,宴席开始,觥筹交错,舞女轻歌曼舞,气氛好不融洽,虽是隔着一扇屏风,可外面男席的动静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君臣一心,载歌载舞,仿佛一派盛世景象。

程娇儿听到了徐淮豪迈的笑声,不由心神一动,想起了崔奕。

他如今到了哪里,是否安全?

想起崔奕,程娇儿寝食不安。

午宴结束后,乾坤殿正南搭了一个戏台子,传了京城有名的戏曲班子来唱戏。

程娇儿得空从侧殿走出,到了外面重檐下透口气,看到一位宫人便拉着问道,

“去打听下,南军副都督程将军在何处?”

那宫人正要应下,反倒是立在白玉栏杆处的护卫回道,

“夫人,程将军今日并不曾入宫赴宴。”

程娇儿听到这里,心猛地跳了一下。

大伯母也没来,听说是前日摔了一跤,导致腰病复发,现在连哥哥都没来,是怎么回事?

程娇儿回到了宴席厅,望着人头攒动,心里渐渐淡定下来。

也好,他们都不在,若真有什么事,她便一个人扛,也无后顾之忧。

真正看戏的没有,夫人们大多坐在一处聊天,江燕拉着她说起了皇长子的事,埋怨她没有把瑾瑜带进宫来。

“娘娘,瑾瑜一早打了喷嚏,怕是着凉了,我担心过病气给殿下。”

江燕笑了笑也就丢开了。

大约是申时初刻,忽然大殿门前敲出几记警钟,所有喧嚣戛然而止,众臣惊愕看向门口。

只见一穿着深褐色短甲的侍卫,越过长长的白玉石阶冲到门口跪下,对着大殿上方金銮殿上的皇帝喊道,

“陛下,大事不妙,崔奕在平阳反了!”

“!!!”

所有大臣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杨宁率先瞪圆了眼珠子喝道,“不可能!”

对面的徐淮慢条斯理喝着酒,冷声回道,

“怎么不可能?”

随后他将杯子一砸,碎片四射,拔地而起,睁圆了豹眼,环视一周喝道,

“老子早就看不下去了,崔奕那毛头小子把持朝政多年,将陛下置于何地?什么帝师,我呸,都已经守丧在家了,愣是日日插手朝政,将陛下架空,这样的奸臣不反,老夫还觉得奇怪呢!”

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敢看上方那年轻皇帝的脸色。

杨宁却是冷笑一声,

“徐大都督,奸臣这两个字说你最合适吧?我看想造反的人是你,崔相又没去平阳,平阳一直是你的地盘,是不是你的人反了,栽赃到崔相身上?”

徐淮哈哈大笑,心想杨宁居然都猜对了,这就是他安排好的,不过他面上却神色凌厉道,

“杨宁,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诬陷当朝一品大员!”

杨宁闻言淡淡将茶杯放下,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神色清冽道,

“诸位,你们都看到了,所谓崔相造反,不过是听侍卫一声栽赃而已,但是徐大都督,他刚刚当着陛下的面摔杯子,是大不敬,与造反何异?”

不等徐淮反驳,杨宁当即神色一狞,喝道,

“来人,将这个奸贼拿下,听凭陛下处置!”

羽林卫立即扶刀准备上,徐淮怒目而视,断吼一句,

“我看谁敢!”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大殿内忽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直到上位传来皇帝冰凉的笑意,

“两位大臣这是怎么了?待事情问清楚再说嘛,怎么急着就吵了起来。”

年轻的皇帝捏着酒杯,面上带着笑,可眼底却冰冷至极。

崔奕也好,徐淮也罢,都是压在他心头的大山。崔奕人在府中,却把持朝政,朝政大官有一半听他指挥,徐淮呢,手握重兵,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刚刚当众摔杯子就是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尊严,

“传斥候,细问是怎么回事?”

前不久崔奕离朝,刚被安排入内阁的户部尚书周幽朝外招手,

“将人带进来。”

那侍卫进来后,周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传言哪里来的?”

那斥候卫扬头道,

“属下在洛州一带巡查,却见一伙流民打着‘崔’字旗号朝京城进发,属下便悄悄打听,得知他们的首领乃是当朝宰相崔奕,遂快马加鞭来京城报讯!”

“可笑至极,漏洞百出!”杨宁打断他道,“崔相只是去外地巡察,怎么却成为流民首领?崔相出身世家,是世家之冠冕,怎么可能与流民为伍?”

“何况,崔相的妻儿都在京城,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换做任何人,真要造反,怕是早把妻儿转走,哪里会叫人抓住把柄。”

“这倒是....”

有一大半大臣其实是不信的,大家议论纷纷,

“听说崔相的夫人今日还来入宫赴宴了。”

侧厅这边,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程娇儿身上。

程娇儿心里疑惑重重,担心崔奕被人陷害,一个造反的名头扣下来,整个崔家都要遭殃,哪怕是洗清冤屈,今后也是一个污名。

但她面上却是努力镇定,“不可能的,我夫君为国为民操劳,乃百官表率,这明显是有奸诈小人诬陷他。”

程娇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铮铮落在苏凌霜身上。

苏凌霜理着衣袖,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崔夫人是在说我吗?”

“还能有谁?”程娇儿扬起下颌,

二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晃晃正面扛上。

“毕竟,徐家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做多了,京城再找不到别人敢诬陷我夫君。”程娇儿补充了一句。

这个时候,隔壁大殿内,传来一道异于常人的声音,

“陛下,无论事实与否,都该先将崔夫人给控制,以防生变!”

程娇儿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但是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

“不可!”杨宁再次出声阻止,朝上方皇帝拱手,

“陛下,崔相海内名望,又是您的老师,今日必定是被人陷害,您若此时拘禁崔夫人,必定寒功臣之心。”

徐淮听到那道声音,也很是意外,随后挑眉顺水推舟道,

“陛下,此人所言甚是,必须将程氏给抓起来,也是威胁崔奕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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