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谁愿意干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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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聂广义,宣适在十几年的相处过程中,几乎都没怎么见过。
“嗯?”聂广义倒是没拒绝和宣适沟通,出声问到:“哪里震惊?”
“你不是对古典过敏吗?”宣适进一步解释:“包括一切和古代、古法有关的元素。上到诗词歌赋,下到吃穿用度。”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聂广义反问,“你不也对咖啡过敏了八年吗?”
“我对咖啡过敏,是因为害怕触景伤情。”宣适有心试探,“难道堂堂广义大少,也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没有。”
聂广义明显不是很想深入聊这个话题,宣适就也没有再追问。
一时无言。
忽然的安静,让车内的气氛有点压抑。
宣适放了首聂广义最喜欢的《欧若拉》。
这一放,就把聂广义给惹毛了:“你嫌我被极光气的还不够吗?专门放首歌来气我?”
“那我关掉?”宣适妥协完了又不免有些意外:“你不是最喜欢张韶涵的这首歌吗?”
聂广义并不回答。
宣适继续自己的提问:“欧洲有那么多可以看极光的地方,你专门跑去阿拉斯加拍,难道不是因为这首歌吗?”
宣适本来也不是特别擅长沟通,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有点没话找话了。
如果旁边坐着的人不是心情欠佳聂广义,宣适早就闭嘴专心开车了。
过了好半天,聂广义才终于有了反应:“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解我?”
“啊?”
这个问题,宣适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十几年的兄弟,说不了解,肯定不可能。
但是,兄弟之间,更多的时候,只需要点到为止。
聂广义没有问过宣适,为什么对咖啡过敏。
宣适自然也不会过问聂广义为什么对古典过敏。
广义大少看起来口无遮拦,实际上还是非常有界限的。
宣适能和聂广义成为这么好的兄弟,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
“你知道我爷爷姓什么吗?”聂广义问。
“啊?”宣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聂广义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知不知道我爷爷姓什么?”
“聂?”
“不是?”
“所以,今天出事的不是你的亲爷爷?”
“是我的亲爷爷,但他不姓聂。”
宣适见过聂广义的父亲,他是同济大学建筑系的博导。
聂教授,毫无疑问姓聂。
亲爷爷不姓聂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你爸爸也和今天那个小姑娘的姐姐一样,是跟你奶奶姓?”宣适问。
“我奶奶和我爷爷一个姓。”
“啊?那为什么啊?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宣适今天的震惊,不可谓不多。
“你都要跟我回老家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自然也会知道的。”
聂广义开始讲家里的过往:“我父亲年纪比较大,是1952年生人。他出生的那一天,昨晚被烧毁的那座万安桥,被一场百年一遇的洪水给冲垮了。”
“你的意思是,万安桥1952年,重建过一次?”
“不是的,1952年的那一次,并不能算重建,只能算大修?”
“冲垮了还只是大修?”宣适有些不太能够理解。
“对。”
聂广义向宣适解释了一下原因。
木质拱桥,虽然会被大水冲垮,却并不是特别怕大水的冲刷。
1952年的那场洪水,冲垮了万安桥西北端的两个拱架和十二开间。
百分之八九十的木结构都被冲到了下游。
万安桥所在的山区溪流窄,地势落差大,大水来得也急去得也急。
聂广义的爷爷,顾不得家里有新出生的小孩,沿着溪水一路捡,捡回了还有一半能用的。
造一座桥至少需要数千个木结构,万安桥的木结构,自是比一般的三节苗、五节苗要多。
有了这些原始“配件”,万安桥的那次大修,才得以保留很多原始的风貌。
“因为万安桥是在我父亲出生的那一天被冲毁的,我父亲也因此被认为是一个不详的人。”聂广义问宣适,“是不是有点可笑?”
“那时候的农村嘛。”宣适说,“封建迷信再所难免。”
“是吗?”聂广义扯了扯嘴角,说道:“可是,再往前数二十年,同样是这座桥,我爷爷从8米多高的桥面上掉下来,毫发无伤,被认为是祥瑞。”
“这样啊……”宣适暂时没组织好语言。
聂广义又问:“你说,我们家是不是和这座桥很有缘?”
“嗯。”宣适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根本就没办法否认。
“缘分让我爸这个不详的人,不到三岁就被送人了。”聂广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非常不喜欢我爸爸。”
“啊?这个……”宣适终于把语言给组织好了:“这个也不能怪你爸爸吧?他不是还不到三岁吗?他哪有什么选择……”
“不,我说的是,他明明姓聂,为什么要去帮助一家子外姓人?我爸爸为了那个不要他的家,到了快四十岁才结婚。”
宣适有点不解地朝聂广义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盯着开车的方向。
“你也理解不了是不是?”聂广义寻求认同。
“我……是不太理解,帮助别人和什么时候结婚,有什么关系?”
“你理解不了就算了。我和你说一个你更没有办法理解的。你最清楚我高中的成绩,对吧?我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上清华?”
“嗯,我记得你的第一志愿,是清华建筑。最后你为了和你爸爸做共同的研究,选了同济。”宣适觉得自己应该要适时发表点安慰:“同济的建筑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
“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没上清华吗?”
“你那时候不是说,想在聂教授的保护下混吃等死吗?”
“我这么说你就信?我如果真这么想,为什么一上大学就开始各种出国交换?”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宣适高考完就很纳闷。
宣适的成绩也是极好的,轻轻松松就能上985的那种。
只不过,和随随便便都能考清华的聂广义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聂广义曾经给过他两个说法。
第一个,就是要在聂教授的庇护下虚度光阴。
这个说法并不靠谱。
但是,当聂广义和他说完第二个理由——【还不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你】。
宣适瞬间就觉得第一个理由还比较靠谱的。
真真假假,这件事情,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个定论。
时隔多年,聂广义终于在今天,给出了正面的回答:“因为,受人敬仰的聂教授,申请了一个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非遗课题。”
“然后呢?”宣适追问。
“然后啊,聂教授只是个单纯的学者,并没有动手的能力,他虽然申请到了,却没办法凭借一己之力,完结这个课题。而他的儿子,也就是我,恰好在很早之前,就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天分。”
“然后你爸爸把你的志愿改了?”虽然是他自己问出口的,宣适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匪夷所思。
“没错,德高望重的聂教授,在最后一刻,更改了他儿子的高考志愿。”
“为什么呀?”
“为了成为这个领域的权威。”
“可是你爷爷不就是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非遗传承人吗?”
“一项技艺,只有在快绝种的时候,才会被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聂广义反问道:“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谁愿意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