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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芳殿内烛火惺忪, 馥郁的檀香从鎏金鹤纹雕花炉鼎溢出,雕花窗外几缕灿烂的阳光投射而入,映得满殿光辉。

静嘉公主一袭华丽的霞色宫裙,面色含羞端坐在描金黑漆梳妆台后, 她出神似的望着昏黄的铜镜, 不知想到什么, 竟不禁喜悦地低笑出声。

宫女碧春见公主这副少女含情的姿态,笑盈盈地打趣道:“今日公主殿下换上了这身全长安仅有一条的流光雾霞裙,就像那天仙下凡一般,若是宁世子看到了, 保准眼神都挪不开呢~”

静嘉平日里虽较为稳重, 但到底是个陷入情爱的闺中少女,冷不丁被旁人提起她心仪的郎君, 总是免不了羞赧。

她和永平侯世子宁霄是去岁起便有了私情。

因圣上不舍她太早出嫁,先前就有提出想要多留她两年, 是以,她便一直瞒着和宁霄私下来往,没有过明路,这件事除了她和宁霄较为信任的心腹之外, 无人知晓。

静嘉打算在明年向圣上提起她和宁霄的事,届时再求道赐婚圣旨,再风风光光嫁到永平侯府。

今日也正是她和宁霄约定了一同去京郊幽会的日子。

“你呀, 一张小嘴甜的呀, 就知道哄本公主开心。”

主仆二人来回打趣,一炷香后才梳好妆发。

静嘉站起身, 提着精致的裙裾转了一圈, 裙摆如花盛开摇曳, 艳妆华服,美不胜收。

就在此时,宫外值守的宫女匆忙入殿:“回禀公主,奴婢方才收到了张护卫的传信。”

张护卫是宁霄的贴身侍从。

他怎会今日突然传信来?

静嘉狐疑接过,素手打开信笺,片刻后看完,脸色煞白,仓皇无力地晕倒在榻上。

碧春见此,骇了一跳,忙去扶起静嘉公主,焦急地问:“公主这是怎么了?信上可是写了什么?”

静嘉霎时间浑身脱力,犹如天塌一般,无助地呢喃:“霄郎他,他要娶别人了……”

碧春惊愕:“怎么会?宁世子与公主两情相悦,说好了明年向陛下提亲,好端端的又怎会娶其他女子?”

宁霄信上说,迫于他父亲的压力,他必须要娶了寄住在他府中的表妹,他注定要负了她,今日的约也作废了。

静嘉紧紧攥住信笺,难以置信道:“我不,绝不相信霄郎会负了我,我必须得想办法见他一面。”

**

清宁殿。

雅彤屏退了寝殿的众多宫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递到姜沐璃面前。

她低眼,道:“公主,汤还温热着,您快些喝。”

姜沐璃目光落在这碗深褐色,还升腾着热气的避子汤上,凝了半晌,最终接过药碗,仰脖一饮而尽。

一碗避子汤药被饮的一滴不剩。

姜沐璃将瓷碗递给雅彤,拾起案几玉碟上的蜜饯,蜜饯的甜味很快充斥在口腔内,她舒缓地眯了眯双眼,转而笑道:“雅彤姐姐,还是你厉害,你准备的避子汤竟然没有我在东宫喝的那么苦。”

先前在东宫喝过两回避子汤,回回都苦得她肠胃难受到翻滚,那是吃再多蜜饯都无法弥补回来的苦意。

闻言,雅彤身躯微怔,又低下头,轻声道:“奴婢是担心公主,便特意叮嘱准备避子汤的人莫要调配的太苦了……”

现在避子汤喝下去后,姜沐璃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正笑着,值守的宫女疾步匆匆入殿,禀道:“公主,皇后娘娘跟前的海公公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海公公是谁?姜沐璃疑惑询问雅彤。

雅彤回道:“海公公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内侍,皇后娘娘入宫十五载,都是海公公在娘娘跟前侍奉,基本上他的话便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雅彤凑近了些,低语:“想必海公公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公主若是不想见可以推拒,陛下说了,除了他之外,你有不见任何人的权利。”

皇帝的确对姜沐璃宠得无法无天,这偌大的后宫,她就连皇后的命令都能违抗。

可皇帝再如何权利大,也挡不住太子夜入她的寝殿……

姜沐璃思忖了一番,“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雅彤应下,便跟着姜沐璃去了前厅。

海成站在厅内,看着迎面走来的姜沐璃,连忙躬身上前行了个大礼:“奴婢海成拜见柔安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海公公请起。”

除了那倾城之姿,就连嗓音都如山泉水般清澈又轻柔,沁人心脾,不愧是那能引得陛下魂牵梦萦多年的苏嫣的亲生女儿。

海成站起了身,却还微微弯着腰,做着十分恭敬的状态:“公主殿下,奴婢此番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怜您初来乍到,想必没有结交好友的机会,便在三日后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全长安城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来为公主见礼。”

换言之,是要将她介绍给长安所有同龄贵人认识。

听完这些,姜沐璃面色古怪。

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做?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已经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吗?不立刻暗杀了她,竟还欢欢喜喜准备赏花宴将她带给众人认识。

“公主可是想好了?”见姜沐璃没有回话,海成又问了一声。

姜沐璃回神,笑道:“那便依皇后娘娘的意思,赏花宴我会按时出席的。”

送走了海成后,雅彤看姜沐璃脸色不太好,便道:“公主实则不必勉强自己,有陛下这样护着公主,若是公主不愿,皇后娘娘也不能拿你如何。”

姜沐璃神思恍惚,望着庭院的空地上停留的一只鸟儿,叹道:“雅彤姐姐,有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更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皇帝对他好,是因为她阿娘,而她也不愿接受皇帝的好,皇帝越是弥补她,只会让她一次次越清楚明白,她娘当年在后宫有多痛苦。

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虽说不知她打着什么算盘,但若是她想对她下手也不必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罢了,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与此同时,紫宸宫内。

皇帝负手在临窗前来回踱步。

近些日子,皇帝脸上气色好了许多,可夜里梦魇的次数却又增多了,时常夜半惊醒,醒来后一直发怔呢喃说对不起苏嫣。

尤其昨晚后半夜,皇帝就寝后许久,忽然惊叫一声,直接将侯在外间的王永良吓得一哆嗦。

王永良慌张入殿,便看见皇帝一身明黄的寝衣都被冷汗沾湿,整个人犹如三魂丢了七魄,一直抓着他的手说:“嫣儿,是朕对不住你,你不要离开朕,朕再也不欺负你了,只要你回来,朕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听了这席话,王永良当时只恨不得自己耳朵烂掉得好。

再后来,皇帝略微清醒过来,松开了他的手,却连忙下榻要出寝殿。

那会儿已经寅时了,夜深了,皇帝还这样神志不清地能去哪儿?

未免发生意外,王永良只能大不敬地拦下皇帝,“陛下,夜很深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双眼放空,神魂恍惚:“清宁殿,嫣儿在那等着朕……”

清宁殿现在哪还有苏嫣?

那住的是苏嫣的女儿!

深更半夜,堂堂皇帝夜闯自己养女的寝殿,若是传了出去,又怎么说得过去?

王永良费劲挡在皇帝面前:“陛下,清宁殿住现在的是您册封的柔安公主。”

柔安公主?

皇帝忽然冷静了下来。

柔安公主是嫣儿的亲生女儿,那便也是他的女儿,现在这么晚了,若是去找她,定会吓着他的宝贝女儿的。

“你说得对,朕不能去,朕得对柔安公主好一点。”皇帝边说边往里走,又躺回了榻上。

王永良见皇帝理智回笼,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了下来。

昨夜闹了半宿,后半夜皇帝基本没睡,清早醒来又站在窗外,不知是在沉思什么。

王永良躬身入殿,将方才收到的书信双手呈交给皇帝。

皇帝侧身,睨了一眼素白的信笺,顿了半晌才接过,他打开信笺内容,看了许久,那双无神的眼忽然铮亮一片。

**

白天冯翎递牌子入宫,特地来了一趟清宁殿。

自昨日踏青后,冯翎说与姜沐璃很是投缘,并听闻了皇后娘娘三日后将要举办赏花宴。

冯翎非常亲热地挽着姜沐璃的手,聊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不早,要出宫时,她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她和太子的关系如何。

姜沐璃若是还不明白她主动亲近自己是为何,那就是傻瓜了。

“冯姑娘也知晓我的身份,若非我的父母于陛下有恩,又怎能受封公主,我入宫才几日,与太子殿下也仅仅上元节宫宴见过一回而已,实在算不上熟悉。”

冯翎听完,心里不由失望。

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柔安公主接近太子,看来计划泡汤了,对此,她讪讪一笑,便当做没提此事,但看向姜沐璃的眼神都疏离了许多。

送走了冯翎之后,姜沐璃便觉得浑身疲惫。

昨晚折腾到深夜,都没有好好休息,雅彤服侍她盥洗后,清宁殿便很早熄了灯。

夜幕低垂,弯月悬挂,庭院树影婆娑,静得似乎能听见风声。

自打入住在这清宁殿之后,姜沐璃夜里就没有睡安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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