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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泼墨, 偌大的皇城灯火昭昭,如同白昼。琉璃瓦顶折射出莹润的光亮,显得格外辉煌。

静谧幽暗的太液池,池面如镜, 倒映皎洁的弯月, 夜风吹拂, 漾起层层涟漪。

苏烈冷汗涔涔,因面前那无形的压迫感,更是不禁瑟瑟发抖。

直感觉头顶那道视线更加阴冷,匍匐在地的身躯弯得更低, 忙不迭以额贴地, 哭喊:“太子殿下,微臣方才已经将所有都招了出来。阿璃顶替侍妾入东宫这事, 微臣真的真的全然不知情啊!您就算借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出这等忤逆之事啊, 殿下若是不信,微臣这就回去将这阵子与阿璃通传的书信尽数呈上,信中内容绝对足以证明微臣的清白!”

谢缚辞目光沉沉,看似镇定自如, 实则怀中抱着的那人正裹着他的披风,频繁在他腰腹间无法无天地乱蹭,弄得他实在无法静下心来。

久久没等到太子殿下的发落, 苏烈心情沉重, 哭得全身颤抖,跪着凑上前求饶。

谢缚辞步伐微挪, 嗓音明显更低哑了几分, 冷声道:“你们昌陵侯府上下几十人口, 都给孤回家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苏烈脸色煞白,叫苦不迭,连连哭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真的是无辜的啊。殿下与昌陵侯府的血海深仇,难道阿璃姐弟还不够吗?阿璃是苏嫣姑母嫡亲的女儿,她才是最应该替苏嫣姑母抵罪的啊!”

谢缚辞被他的哭声吵得头疼,猛地一脚踹上苏烈的肩膀,苏烈即刻滚做一团,旋即又乖顺地跪回原先的姿势。

树影婆娑声沙沙响,太液池边夜里时常刮起大风,怀中少女披散的幽香发丝,迎风吹拂在谢缚辞的眼前。

他蹙眉,垂眸看去。

姜沐璃阖上的眼睫还在轻轻地颤,随着细细弱弱地娇唤又一次次传入他的耳畔,怔神间,那双纤柔的绵软手心不知从何时已从他的衣襟口钻了进去。

所幸有宽厚的披风遮挡,并无人能窥得里面的光景。

可谢缚辞的俊脸已然沉得能挤出水来,正欲低声斥责,忽感到左边胸膛被轻抚按捏,那动作分明毫无经验,却能轻易地点燃了他心头的火。

谢缚辞浑身僵硬滞在原地,随着她的胡乱游移,他手中力道情不自禁收紧。

昏迷中的姜沐璃顿觉痛感,下意识地摆动双腿,脚踝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勾地他心头一颤。

谢缚辞阴沉着脸,冷声问苏烈:“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药?!”

竟能将那个平日里呆头呆脑的人也化身成为妖精。

苏烈额头紧紧贴地,不敢抬起,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谢缚辞问的什么意思,可即使再害怕,也只能老实答道:“回殿下,阿璃服下的药名叫“三日仙”,是民间花街柳巷之地……专门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服用的药物,此药效能维持三天,且每夜发作,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猛。”

他话说完,便觉得空气都凝固起来。

苏烈一颗心七上八下。

“孤看你是想死。”谢缚辞声音阴恻恻,仿佛带有杀气。

吴毓听完苏烈这席答话,面色惊愕看向那已经在太子怀里,没有露出任何一面的姜沐璃。

姑娘家中了这种虎狼之药,想必……

吴毓不敢去细想。

谢缚辞真想亲手掐死苏烈,倘若不是怀里这人缠的太紧,他的手暂时无法分.身。

“可有解药?”

闻言后苏烈惊讶了须臾,颤声回道:“回殿下……这种药物的解药,自然只有男人啊。”

堂堂太子殿下竟连这都不懂?

并且有部分权贵男人去花楼里玩女人,反而不喜欢经验熟练,身经百战的,他们总是热衷于找那些生涩清纯的女子,喂了这种猛烈的药物再好好调.教一番,享受于亲手将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活生生折磨成荡.妇。

“三日仙”又名三日带你成仙赴极乐。

这药如今市面上极难寻到,他为了让阿璃主动献身能成功成为圣上的女人,可找了许多关系才弄到了这么一粒。

现在竟便宜给了这个太子!

苏烈苦哈哈地正后悔不已,忽感觉心窝一痛,惨叫一声,显然这一脚比方才的还要猛烈了许多!

姜沐璃还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昏昏沉沉,被药物控制地急切乱蹭,已经从这一边滑到了那一边,谢缚辞不想让那该死的苏烈看到她中药的状态,转身之前又猛地踹了他心窝一脚。

“管好你的嘴,若是让孤知道外面传了一点流言,孤会立马抄了你昌陵侯府满门!”

苏烈捂住心口爬了起来,哭着应道。

良久,一直感觉没有人说话,他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离去。

**

夜色深沉,除夕之日昌陵侯府却没见半点过节的喜色。

昌陵侯半年前一次外出办事,途中突发意外,马车被冲撞倒地,从而将他摔成了瘫痪,如今已卧病在榻半年有余。

虽说他们都知道此事是太子殿下暗中指使,可如今昌陵侯府早已没落,除了靠陛下对苏嫣存留的怜惜之情,早已不复以往,哪敢与太子抗衡?便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苏烈一回府便来了昌陵侯的主卧,跪地流泪道:“父亲,是儿子无能。”

昌陵侯府这回恐怕是真的要灭亡了。

昌陵侯正值不惑之年,但因卧病半年略显老态,声音亦沙哑干涩:“为父说的什么,你为何就是不听?阿璃即使长得再像你姑母,那你也不可做出这种事出来啊。”

他们侯府本身就有愧那个妹妹,可没想到他的儿子,还要利用妹妹的女儿来保侯府的命。

“父亲,陛下对姑母一往情深您何尝不知?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执念太久,突然出现一个极其相像的人,又怎会不陷进去?陛下是天子,阿璃就算成了陛下的女人,那也是入宫为妃,倘若她能诱得圣上独宠她一人,指不定还能封后,再不济也是贵妃娘娘,那届时可是咱们昌陵侯府的荣耀啊!”

昌陵侯气得咳嗽几声,颤着手指他骂道:“糊涂啊!糊涂!你祖父当初就不知天高地厚,为了让你姑母坐上皇后之位,逼迫了你姑母,弄得现在昌陵侯府还惹了崔氏这门仇!”

苏烈脸色惨白,低头道:“父亲,儿子还有一事想与您说。阿璃,她,她落在太子的手中了……”

昌陵侯气得险些吐出血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若真的事情办成了,我也就忍了,大不了咱们苏家再靠一次女人,可你竟然,竟然把阿璃送进了豺狼的腹中!!”

苏烈自觉认错,脑袋快低到地上去,心里更是无数次暗骂家中那个妒妇!

打从一开始,都是他家中那个妒妇的错!

若不是她偷偷将阿璃打晕送进了东宫,又怎会轮为如今这副状况?

**

东宫前殿,巨大的鎏金雕花炉鼎溢出淡薄的熏香,惠和小郡主崔姣姣高坐在描金书案上,一双短胖的小腿不住地来回晃荡。

殿内寂静,无人讲话。

崔姣姣黑葡萄似的圆眼在一众太监宫女身上来回扫,最后兴致缺缺地撇嘴:“你们都不好看,上次那个漂亮的姐姐呢?本郡主还是想要见她!”

何嬷嬷手心贴腹,耐心答道:“奴婢不知郡主说的是谁,今个儿除夕,郡主为何不同公主殿下一同守岁呢?”

崔姣姣小脸皱成一团,小掌心拍了拍桌案,不悦叱道:“大胆嬷嬷,竟然连本郡主也糊弄!”

这东宫里还有比上回那个漂亮姐姐还要漂亮的女子吗?何嬷嬷竟还说她不知道?

哼,恐怕看她是小孩子,想要糊弄她!

何嬷嬷也讶异地心惊,没料到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后来也有一个月都没有再见面了,小郡主竟还惦记着阿璃那丫头。

她正踌躇着怎么答话,忽见殿外,邹平带着几个东宫侍卫正押送一个幼童从殿前路过。

崔姣姣眼睛尖,自然一眼看到个在这东宫里格格不入的小男孩,哧溜一下,就从书案上蹦了下来往外跑。

“站住!!”

邹平和几名侍卫止步,向崔姣姣行礼,随后便要带着那男孩下去。

崔姣姣及时拦了下来,嗓音响亮:“这是谁?”

邹平如实答道:“回郡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要带回东宫的罪犯。”

崔姣姣细长的眉毛皱成一条,圆溜溜的眼睛,不满瞪他,跋扈道:“你也当本郡主是小孩子好糊弄不成?他还这样年幼,又怎么会做坏事?”

姜沐臻从在邵宅被这群人抓到后,本一直害怕无助低着头,忽然见有个仿佛年幼他一两岁,穿着十分华丽的小女孩站出来质问将他带到皇宫的那群坏人,心里浮起阵阵暖意。

“我不是罪犯,他们才是坏人!他们突然来我家里,控制了我朗哥哥和玲姐姐,还把我抓到这里。”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姐姐了,尚且不知姐姐现在身在何处,结果今晚又突然冒出一群凶神恶煞的坏人来抓他。

从事发到现在的,姜沐臻即使再害怕都忍着没有流泪,但对上小女孩清澈关怀的眼神,眼里突然蕴满了委屈。

邹平本身因为调查姜家姐弟的事拖了好几日才交差,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太差,本就心烦意乱,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人交差,又碰上这小郡主来无理取闹。

他面无表情,冷声道:“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卑职只是奉殿下的命令做事。”

崔姣姣嘟唇,甩了甩腰间的宫绦,腰板挺了挺,拔高声量喊道:“你们欺负小孩子,我要找皇帝舅舅评理!”

小女孩尖悦的嗓音在夜色里异常响亮。

谢缚辞才踏入东宫,就见到这焦灼的场面,他只淡淡一扫,便知发生了什么,最后审视的眼神看向邹平。

“不必管她,你把那小子带进去。”

邹平自然只听从太子的命令,忙应了下来。

他抬手一挥,就要侍卫抓姜沐臻离开。

姜沐臻还没明白突然出现的一个冷冰冰的男人为何这样对他,侍卫朝他走来,他脸色大变,哭喊了一声:“放开我!坏人,大坏人放开我!”

谢缚辞皱着眉看姜沐臻,嫌他声音太大,正要吩咐侍卫将他嘴巴堵住,怀里这人却仿佛感受到弟弟在受苦,在他胸膛前动了动,唤了声:“殿下……”

姜沐臻耳朵极其灵,小身板晃了晃,很快听出声音,所有害怕委屈的泪水尽数都涌了出来:“姐姐,是姐姐吗?姐姐,阿臻在这!!”

而姜沐璃还处于迷迷糊糊中,自然听不进弟弟的声音,只一个劲在谢缚辞怀里胡乱地拱。

她动作越来越大,缠得越来越紧,谢缚辞的脸色愈发难看。

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从雪色披风里隐隐露出半张面容。

姜沐臻看到了眉眼,一眼认出方才那个冰冷男人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姐姐,顿时喜笑颜开地落泪:“真的是姐姐,呜呜呜……”

崔姣姣也看清了太子怀里的女人,登时怔大了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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