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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后, 闻亭丽忽然福至心灵,对李师傅笑道:“等等,还是先去瑞晟成衣铺吧, 我想去买几件衣服。”

……

邝志林敲了敲书房的门, 陆世澄在里头应声:“请进。”

“老李已经被派去了秀峰公司,估计这会儿闻小姐已经用上车了。”

邝志林说完这话,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

他注意到,一听到「闻小姐」三个字,澄少爷就把文件合上了。再后来,澄少爷索性推开椅子起了身,到咖啡桌前给他沏了杯茶。

邝志林笑容满面接过茶杯,无论在人前还是在人后, 这孩子总是对他处处尊重。

他心里无比熨贴,慢慢品着茶香。

陆世澄问道:“您帮我约好惠群医院的王主任没有?”

“他明天上午会过来一趟。对了,王主任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他,他最擅长的是营养和消化方面的疾患,可是从来没听见陆公馆谁有这一块的毛病。”

陆世澄顿了一顿:“假如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节食一段时间, 不知王主任有没有办法帮其保证营养?”

怎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要营养, 好好吃饭不就成了?

可是澄少爷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邝志林知趣地不再追问:“好,我会把澄少爷的要求原话转告王主任。”

空气里出现几秒可疑的沉默, 陆世澄觑了觑邝志林,拿起一份报纸坦然地翻阅起来,可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不一会便把报纸丢到一边, 坦坦荡荡走过去打电话。

等到那边接通了, 他说:“晚上帮我在三楼留一个包厢, 不,请另做几样清淡而富于营养的菜。这样,你们把菜单送来,我自己拟。”

这一听就是打给鸿苑的,鸿苑是陆家自己的私房菜馆,由来只负责招待陆家自己的贵客,甚少对外营业,这也就罢了,叫邝志林没想到的是,澄少爷竟要求自己拟菜单,可见他先前猜的没错,澄少爷找王主任就是为了闻小姐。

他叹息着摇摇头,接下来澄少爷大概要给闻小姐打电话,他也是时候告辞了。

陆世澄却忽然像是瞧见了什么,放下话筒走到落地窗外向外看。

草地上有两个陌生的工匠在干活。

邝志林忙令人去叫许管事,来的却是一位姓冯的年轻管事。

“怎么是你,许管事呢?”

“许管事病了,澄少爷早上刚请路易斯大夫过来替他看过病,这会儿还歇着呢,今天一整天都是我轮班。”

陆世澄朝窗外一指:“那两个工匠你从哪雇来的?”

“早上刘妈说花园西北角的天线架子倒了,催我找人来修,我就到附近的荐头行临时雇了两个人。”

“糊涂!”邝志林喝道,“难道你不知道陆公馆从来不雇来路不明的人吗?”

冯管事擦擦汗:“这一块向来是许管事负责,我看他病得昏昏沉沉的,也不好去打搅他,刘妈又催得急,我想这类活干得很快,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就……”

陆世澄静了一静:“把工钱结清楚,马上把他们请走。”

邝志林看着冯管事匆匆离去的背影,忿然说:“这冯达是刘妈的亲侄子,自小是在陆家长大的,没想到这样不顶事。”

又叹道:“先前为了清理三爷在公馆内安插的眼线,已经清走了一批人,前一阵老太爷生病,又额外拨了几个得力的老人去了南洋,现在公馆里真正得用的人不多。不然也不会让这个小冯临时顶上来。”

陆世澄面沉如水:“查一查他最近有没有跟北平那边的人接触过。一旦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立刻将他撵走。

即便没有,这样的人也不适合再继续留用,连夜把他撵回南洋,将陈赵两位管事调回上海。”

邝志林欣慰地点点头,这孩子处理问题从不拖泥带水。“我这就叫周威进来,顺便再去查查那两个工匠的底细。”

……

一从沪江大学回来,闻亭丽就让李师傅帮她把自己在瑞晟买的东西送回家里,办公室人来人往的,她担心东西弄丢。

李师傅前脚刚走,后脚田灵端着两份午饭进来。她那盘有菜有肉有米饭,闻亭丽这盘却只有几块黄瓜和一片干面包,一看就倒胃口。

田灵劝她:“好歹吃一点,不然下午进棚拍戏时只会更难熬。”

闻亭丽横下心叉起一块黄瓜就要往嘴里塞,黄远山忽然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了。

“这是惠群医院的消化科王主任,过来帮你调理身体,你昨天约的?”黄远山有些茫然的样子。

闻亭丽也是一脸错愕。

惠群医院……难道是陆世澄??前晚在一起吃饭时听他提过一句,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她忙起身同这位王主任打招呼:“您好。”

检查一番,王主任对闻亭丽说:“马上开始吃维他命丸,饮食上也必须立刻做调整。早上和中午这两顿,务必加些鸡肉、牛肉等高能量营养品,我给你出一份菜单,请你严格按照我的医嘱来,放心,这样吃非但不会让你前功尽弃,还可以帮你维持基础的营养,方不方便告诉我您手头的工作还要多久才结束?”

听完王主任的交代,黄远山高兴得直拍胸脯,她是因为担心闻亭丽身体吃不消,最近特意停掉了《双珠》的拍摄,全力追赶《春风吹又生》的进度。

“我真担心她活活饿死,这下可以放心了,这段时日就劳您费心了。”

闻亭丽面上笑着,心里却感动不已,王主任又给闻亭丽开了一张药单,让她下午去惠群医院按方买营养药,黄远山当仁不让接过那张药方,亲自送王主任出去。

……

晚间,闻亭丽和陆世澄刚从鸿苑吃完饭出来,不提防天上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闻亭丽笑着直往陆世澄怀里钻,同时用手挡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那雨简直像从天上一盆盆倾倒出来,浇得人猝不及防。

陆世澄索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两人的头上,拽着她向前跑去。“先上车。”

两人飞快钻到车里坐好,闻亭丽还在笑:“真是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好陆世澄那件外套遮挡得够及时,这样大的雨,她也只是头顶上和脚上湿了一部分,转头看陆世澄,意外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你怎么不顾你自己呀!”闻亭丽急忙掏手帕替他擦雨。

汩汩的雨水顺着陆世澄的额发往下流,搞得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他顺手抽过从她手里抽过手帕,自己去擦眼皮上的水珠,闻亭丽手中一空,只好从他的裤兜里摸出他的手帕替他擦别的地方。

可是衣服里的水哪是帕子能擦得掉的,越擦,那水渍越深。

“不行,得赶紧回家换衣服,眼下已经入秋了,当心回头伤风。”

“哪有这么容易伤风。”陆世澄很快将自己脸上的雨都擦干净。

紧接着,像落水小狗甩毛那样甩了甩头,短发上的水珠四溅开来,闻亭丽一边躲一边笑:“讨厌!水都甩我眼睛里了。”

陆世澄在自己身上的几个口袋里轮流摸了一把,总算又找着一块干净手帕,扶住她的脸庞。“别动,我帮你擦一擦。”

他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她的唇上,一会又扫过她的额头,闻亭丽的心跟着丝丝发痒。擦着擦着,手帕不动了,他倏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清冷的雨意,却格外清甜,吻着吻着,她不由自主用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回吻他。

到了闻宅门前,雨非但未停,还越下越大。

两人牵着手跑到门口,可还是被浇成了落汤鸡。

进了玄关,闻亭丽说:“我先上楼拿毛巾和衣服。”

陆世澄抹一把脸上的雨珠,站在玄关里看着闻亭丽跑上楼。

看看四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无论他坐在哪儿,都会弄湿一大片,只得在原地抖了抖裤腿,又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水。

闻亭丽上去老半天也不见下来,他正寻思去盥洗间找一块毛巾随便擦擦,就看见她抱着一盒东西下楼来了。

她已经换好衣服了,脖子上还搭着一块毛巾,下楼把那盒子推到他面前:“快拿去换。”

“这是什么?”陆世澄好奇打开盒盖。

里面竟是一叠男子成衣。

前头在鸿苑外头时,她就对他说过「回家换衣服」这话,他原以为她这话指的是她自己。

闻亭丽有点腼腆地说:“看看合不合身。”

陆世澄仍有点发懵,被她推着向前走了几步扭头笑问她:“你知道我外衣穿什么尺码?”

“你忘了我家过去是开洋装店的,我的眼睛就是尺子。”闻亭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幸亏陆世澄转过身去了,不然就要看见她脸上的红晕了。别说她抱过他这么多次,就算没抱过,她也早看出他的肩宽和腰围分别是多少了,上次他因伤在她家休养时,她就帮他买过一套寝衣,要多合适就有多合适。

不多时,陆世澄换好衣服出来。

这种成衣,自是没办法跟他平时量身定制的那些衣服比。

但瑞晟在本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洋装铺,只要尺码挑得好,丝毫不差什么,何况他——

穿什么都好看,她尤其喜欢他贴身穿着她送他的东西的感觉,只是这话不好意思对他说出口。

陆世澄理了理袖口上的扣子,趁她帮自己系领花的当口,迅速在她耳边说了句:“谢谢。”

他的口吻很严肃,但他笑得很甜,闻亭丽真喜欢看他这样笑,很舒朗的样子。

临走的时候,陆世澄把上回那把袖珍枪给她。

“又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枪。”

“这把枪毕竟更小。”陆世澄把子弹倒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弹夹和枪膛,又帮她把子弹一一装回去,“平时把它带在身上,比较不起眼,拿着吧,我也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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