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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犹如一只睡熟的小鸟, 安安静静挨在陆世澄的怀里。

可她的脑子却飞快运转着。

他打算将她安置到何处?是上次那间客房,还是他自己的房间?

看方向,似是要抱她往楼上去。

那就是他自己的房间了。

等等, 明明已经到楼梯口了, 为何不抱着她继续往上走?

噫,怎么在原地绕了个弯?这是要去哪儿?

忽觉鼻端一凉,似有夜风轻轻吹到面上。

看样子竟像是打开门到了后花园,她也不敢睁眼,隐约感觉陆世澄抱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就听到前头有人说:“澄少爷。”

陆世澄嗯了一声。

闻亭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下一秒就被轻轻放到一张带有弹性的厚垫子上。

紧接着, 又听到一声钝响,那是车门关闭的声音。

这是在车上!他要带她去哪儿?

这时候绝不宜骤然醒来,必须继续一动不动僵卧着,也不知「昏」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下来了。

陆世澄在前头下车, 接着, 后座的车门也被拉开了, 他的身体朝她倾覆过来,闻亭丽暗中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面部肌肉, 这方面她素来很有信心,别说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便是在太阳底下也很难被人瞧出端倪。

没想到的是, 陆世澄压根没打算盯着她瞧, 他直接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用膝盖把车门顶上, 抱着她往前走。

到了这地步,闻亭丽不得不想办法先确认一下四周的环境了。

她迅速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飞快闭上眼。

居然到了她家门口!

这一路,她几乎是咬紧牙关屏住一口气,到这时险些破了功。

以她对陆世澄的了解,假如他真相信她昏过去了,绝对会把她留在陆公馆让路易斯好好诊视一番的。

由此可见,他一早就看出她是装的,为了维护她的面子,他并没有当众拆穿她。

他直截了当把她送回了自己家。

她心里有点好笑,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并不肯睁开眼睛。

陆世澄也不作声,抱着她到了她家大门口,用胳膊肘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陆先生?!啊?!我们小姐这是——”

“她有点不舒服,我把她送回来。”

“快请进。我们小姐没事吧?”

闻亭丽依旧是「死尸」一具,都装到这份上了,再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陆世澄抱着她径直走进她们的套间。

这一路他都走得很稳,可是走过客厅时,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您当心脚下!”周嫂手忙脚乱收拾起来,“小桃子下午跟她姐姐出去玩时买了好些玩具,堆起来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回来后一直在玩,也不许我替她收起来。”

闻亭丽正听着,忽觉陆世澄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这种直觉真要命。

她心里纳闷极了,这是陆世澄头一回停下来盯着她看。

等他重新抱着她向前走,她迫不及待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往地上偷瞄。

就看见客厅当中摆着一个高高的木制玩具架,架子上挂着一张阔大的牌子。

牌子上赫然有个龙飞凤舞的「孟」字。

她猛地想起这堆玩具是孟麒光帮忙付的款。

傍晚回来后,她因惦记着要去参加晚会,也没来得及帮小桃子整理好就走了。

小桃子多半以为那是一张展示旗帜。所以把它拖到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周嫂又不识字……

她心里突然有点乱。幸而陆世澄并没有盯着那堆玩具看,他很快就挪开视线,继续朝她的卧室走去,周嫂帮着开门,可周嫂没有跟着进屋,似乎也忘了开灯。

陆世澄左右一顾,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走到床边,像卸货似的,把闻亭丽放倒在床上,俯身时,他的前襟不免擦过她的额头。

闻亭丽睫毛乱颤,要不要借这个时机醒过来?

陆世澄却压根没给她酝酿情绪的机会,他甚至没有在床边多停留一会,一放下她就走。

“喂——”闻亭丽终于熬不住了,倏地从床上坐起。

陆世澄听到这诈尸般的一声,丝毫也不觉得诧异,站在原地扬扬眉说:

“既然闻小姐「醒」来了,那我就不必再让路易斯来一趟了,明早我让人把你的外套送回来。”

“你在生气?”闻亭丽望着他的背影笃定地说。

陆世澄一滞,闻亭丽牵牵嘴角:“今天晚上打从一开始你就在生我的气,你敢不敢承认自己究竟为什么而生气。”

这时候,周嫂端着水盆进来了:“小姐多半是受凉了,用热毛巾熏熏口鼻能好些,醒了?!”

一抬头就见闻亭丽好端端坐在床上,不由得大松一口气,笑着扭头对陆世澄说:

“这孩子就是太累了,谁叫她性子比别人好强,戏要拍得好,功课也不肯落下,换谁都会累坏的。”

陆世澄一言不发出了卧室。

周嫂追出去:“陆先生,您难得来一趟,在这里用点宵夜再走吧?厨房里有现成的油豆腐粉丝汤。”

闻亭丽在屋里没好气地说:“周嫂!陆先生忙得很,让他走。”

周嫂忙把脑袋探回屋,一个劲对闻亭丽挤眉弄眼,闻亭丽把头偏到一边。

陆世澄在客厅里默立片刻,低声对周嫂说:“谢谢周嫂,不过不必了。”

周嫂拿他们两个一点办法也没有,跺跺脚追上去:“今晚真要谢谢您,小姐最近的一言一行动辄惹出外界的议论,您怕出事,竟亲自把小姐护送回来,好歹喝杯热茶再走——”

电话突然响了,周嫂不得不掉过头去接电话。

“谭副导演?我们小姐有点不舒服,外景?什么外景,哎哟,她病了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得这么晚问?”

话音未落,闻亭丽冲出来接电话。

“喂,是我,没说妥,人家不答应!”

陆世澄本已走到门口,听见这动静,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闻亭丽背对着门口,高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一早我就同黄姐去找孟先生。”

陆世澄低头听着,默了默,拉开门走了,周嫂忙跟着出去:“我送送您。”

路上周嫂叹着气说:“他们剧组动不动就像火烧房子似的,小姐天天从早忙到晚,最近又在忙什么外景的事,说是涉及到什么保密问题,找了好几家学校都没能谈拢,您瞧,小姐都生病了他们也不消停。”

说话间到了车前,陆世澄对周嫂礼貌颔首:“您请留步。”

他开车走了。

这会儿闻亭丽也接完电话了,扭头看见客厅那个玩具架上的牌子,走过去,心不在焉用手拨了拨那个「孟」姓的牌子。

等到周嫂回来,她蜷起双腿窝到沙发里,问:“他走了?”

“嗯……”

“他有没有向您打听什么,例如拐弯抹角打听我新交了哪些朋友?”

“你自己都把人家气走了,还打听这些事做什么?”周嫂忙着拾掇小桃子的玩具,思索几秒,忽然很笃定地说,“不过,陆先生看着像有心事似的,前头抱着小姐进客厅时还好好的,后来不小心踢中了这些玩具,我看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前他可不会这样。”

闻亭丽漫不经心摆弄着一缕头发,听了这话,突然捧着自己的脸轻笑起来。

周嫂简直一头雾水:“你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一会儿跟陆先生闹脾气,一会儿自己傻笑,怕不是真生病了?”

……

第二日是礼拜六,学校里没有课,闻亭丽醒来想起外景的事还没有谈妥,一大早从皮夹子里翻出了名片,挨个打电话。

稍后,谭副导演打电话来。

“闻小姐,务实女子中学那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闻亭丽高兴地说:“不必再考虑务实了,刚才我已经让潘太太联系了诚信中学的林校长,原来林校长过去跟潘家在天津是旧识,加之林校长本人很喜欢看我的电影,潘太太这一说,他当场就答应了,待会我就去诚信中学找林校长签协议。”

“那再好不过了!”谭贵望乐坏了,“不过原来闻小姐找的潘太太,我还以为是孟先生看在黄姐的面子上去找了他们校长呢。”

闻亭丽一滞,她倒忘记了这一层,要是在诚信中学拍个五六天外景,她跟孟麒光的关系可能真就说不清楚了。

毕竟谁都晓得他是诚信中学的校董会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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