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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筱文最喜欢别人夸她有本事,当即说:“行行行,包在我身上,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她神秘兮兮地说:“等我们公司的香粉盒设计好了,回头你拍电影的时候找机会对着镜头用一用,让人瞧见牌子就行,就算帮我的公司打广告了。这事你必须给我办好!我知道你鬼点子多,一部电影有那么多镜头,你准有办法替我打广告”

闻亭丽笑着点头:“好好好,我试试。”

高筱文果然神通广大,当晚就帮闻亭丽把送报范围调换到了慈心医院附近。

第二日,闻亭丽天不亮就上工了。头一回当送报工,难免出些乱子,好在她自小就在附近生活,忙乱归忙乱,也有惊无险地领到了当日的工钱。

拿到工钱之后,闻亭丽更有干劲了,钱虽不多,却足够应付她自己一天的口粮。况且除了赚钱,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每次经过甘家巷,她都会踩住脚踏车四面张望。

记得那一次被邱大鹏和他的手下堵在甘家巷,她不得已给邝先生的寓所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恰是陆世澄。

他能那么快赶来帮她解围,想必邝先生的寓所就在甘家巷附近。

果不其然,当晚厉成英的人就在甘家巷其中一幢西班牙式的洋楼前蹲到了陆家的车。

再看收货地址,这一家对外写的是“陈”先生。

闻亭丽高兴地提笔在地址上画上一个圈,终于弄清楚邝志林住在何处了!

那往后,她每次给这家送报纸时都会格外留意,邝志林的起居十分规律,每天早晨七点门房会准时出来取报纸,可惜连续送了几天报纸,她从未在门口“偶遇”过陆世澄。

闻亭丽不由暗暗发急,好在礼拜六这天,厉成英那边回了消息:陆世澄这些天每晚都住在邝志林处,一切都安排好了。

闻亭丽心下稍安,当晚早早就睡下了。

同一时间,邱公馆的邱凌云却因为一通电话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看清楚了?真是闻亭丽?”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邱凌云嘴角一咧,露出个坏到极点的笑容:“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愉悦地翘起二郎腿,随手把烟头掐灭,嘴边隐隐噙着一丝笑,邱大鹏进来看见儿子这副表情,一哂:“又在琢磨什么?”

“儿子跟您说个笑话,今天常三他们看到闻亭丽在街上送报纸,她不是心比天高吗,怎么就沦落到这地步了,不行,我得亲眼去瞧瞧她这落魄相。”

“瞧你那点出息!”邱大鹏骂道,“曹帮主交给你的事都办妥了?”

邱凌云脖子一缩:“都办完了。”

邱大鹏近前就是一个爆栗:“办完了就算完了?爹平日怎么教导你的,你得办得足够漂亮才能讨曹帮主欢心!当年你爹我跟闻德生一道从南京逃到上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闻德生始终只能做点小买卖,你爹我却是步步高升,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一件事交给你爹我,爹总是比别人办得更妥当才算完,这份本事你给我学着点!”

“知道了……”

邱大鹏边骂边回身,不提防看见一茶几的报纸,抓起来一看,最上面的是欣欣百货和逸菲林的比赛新闻,他睃见选手名单里闻亭丽的照片,冷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送报纸算什么?以后她还有受不完的罪!”

“您想怎么对付闻亭丽?”

邱凌云一脸防备。

“你爹我可没这个闲工夫,看见这个朱紫荷了吗?这位才是陆世澄的新欢,亏得闻亭丽再三再四拉扯陆家的旗号,人家压根没瞧上她。”说着幸灾乐祸地一笑,“想当初,她连孟麒光都不肯跟,这回该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回头看见儿子一脸快意,邱大鹏啐道:“你给我听好了,这次陆三爷的事至关重要,办好了,我们父子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办砸了,保不齐会损兵折将,这几日不论曹帮主交代你什么,你都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

夜里,闻亭丽睡梦里依稀听到瓢泼雨声,五点起来看看窗外,雨未停,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她特地不吃早饭就出了门。

周嫂一路跟出来:“雨这样大,千万别摔着了,要不今天周嫂替你送报纸,你留在病房里带小桃子。”

“您又不认识路。”闻亭丽接过雨篷,”放心,我不会摔着的。”

一出去,雨点忒啦啦砸下来,刘海儿一下全湿了,她努力睁大眼看前方,却辨不清东南西北,抬手抹了把脸,下一波雨点又汹汹袭来。

再这样下去只怕误了时辰,闻亭丽咬咬牙,裹紧雨衣冲了出去。

一趟送下来,衣领子和头脸几乎湿透了,幸而路都走熟了,不必时时刻刻抬头认路。

因有这场大雨,抵达邝志林的寓所时比平日足足晚了半个钟头,门房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居然在门口等着,闻亭丽一边停车一边说“抱歉”,冒雨抱起那堆用油纸包好的报纸,急匆匆送到门前,谁料地上太滑,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哎哟。”她故意发出一声惨叫。

女孩子声音清脆,即便雨声不小,那痛叫声也清清楚楚传进了屋子里。

门房拿起脚边的一把伞急急下台阶:“当心点,小姑娘。”

稍后门房回屋,邝志林在餐桌上问:“外头那是谁?”

“送报纸的小姑娘,来了快一个礼拜了,平日里爱说爱笑的,今天下着这样大的雨也出来送报纸,我瞧她整个人都淋成落汤鸡了,怪可怜的。”门房用湿布小心翼翼抹去油纸上的泥点子。

邝志林待要说话,陆世澄早已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看。

瓢泼大雨中,闻亭丽正试图扶起地上的脚踏车。邝志林一望之下,有些吃惊:“闻小姐?我说刚才的声音那么耳熟。”

只见闻亭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欲上车,但她右腿似乎受了伤,抬了好几下都抬不起来,那光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陆世澄望了一会,扭头看向身边的门房,指指外面。

“您要我把她扶进屋?可……邝先生这间公寓素来少有人知晓,万一走漏了风声——”

“去吧。”邝志林说,“这位闻小姐跟我们算是熟人,看她的样子大概是摔着了,让她进屋喝杯热茶,再叫辆车送她回家。少爷和我可以从后门走,即便把她请进屋也发现不了什么,她这样淋着雨走回去少不得一场风寒。”

门房忙应了。

陆世澄看看墙上的西洋钟,写了行字递给邝志林。

【时间还早,我到书房给南洋那边回两封信,闻亭丽这边耽误不了多久,等她一走,我再去邹校长家也不迟。】

邝志林:“也好。病了这几天手头堆了一大堆事,我先去力新银行。老周,你把闻小姐请进屋,注意千万别让她靠近书房。”

他匆匆拿起外套从后门离开了。这当口玄关的电话响了,门房恰巧走到大门前,顺势就拿起了电话,却是邹校长打来的。

“我是催世澄出发的。紫荷带来了一本旧相册,里面有一张我们三人当年的合照,紫荷听说世澄很思念自己的母亲,愿意把这张照片送给世澄,我猜世澄一定等不及要看照片。”

门房握着话筒问陆世澄:“少爷,您现在要走吗?”

陆世澄望望窗外那狼狈的身影,略一迟疑,拿起外套预备从后门离开,门房便对电话说:“邹校长,少爷马上就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嚷。

大雨中,一辆汽车拦在闻亭丽面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把头探出来笑道:“哟,这不是闻亭丽吗?”

闻亭丽吃力地推着脚踏车掉转方向,那帮流氓呼啦啦将她挡住:“你聋了?我们邱少堂主在问你话呢!”

闻亭丽故作惊讶仰望四周:“什么少舵主臭舵主?我只瞧见几只臭哄哄的苍蝇。”

“你找死!”

“让她骂,反正她也只剩嘴皮子厉害了。”邱凌云跳下车,身后自有人给他撑起一把伞,“怎么,没能搭上陆家这棵大树?短短几日都沦落到送报纸了。”

闻亭丽:“我为什么送报纸,你心里没数吗?”

邱凌云把伞撑到闻亭丽的头上帮她挡雨,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家老小现在全指望你一个人挣钱,看你弄得这样狼狈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承认,是我们邱家是对不起你们闻家,我也说了,我愿意拿一辈子赔你。只要你肯跟我,以后别说让你在风雨里奔波,我连一个雨滴都不会让你沾到,我给你买大宅、雇仆人、配豪车,珠宝首饰,四季衣裳,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闻亭丽瞥瞥邱凌云:“真的?”

邱凌云身子顿时酥了半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闻亭丽心知厉成英派来保护她的人就埋伏在附近,于是用挑衅的眼神看着邱凌云:“我只要一样东西——你爹邱大鹏的狗命,你给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