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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的地板明明很平整,女孩却像是踩在泥淖中,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无力,推门进屋后,她背靠在门上,呆呆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发怔。

尽管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观众立刻感知到台上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那绝望是如此揪心,撕扯着每个人的心弦。

偌大的剧院,一时间针落可闻。

半黑暗中,那木雕一般的女孩忽然一个激灵,低下头飞快在提包里找寻起来,那急不可待的样子,透着几分诡异。

很快,莉莉摸出一根香烟和一包洋火,抖着手点烟,但因为颤得太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猛吸几口烟,焦躁却丝毫未减,莉莉扳着自己的胳膊,趔趔趄趄奔到沙发上坐下,但没用,尽管烟叼在口里,她的身体却依旧抖瑟个不停,终于,她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一听就知道摔得不轻。

影迷们不由得发出惊叫:“乐小姐。”

“莉莉”继续在地上痛苦地滚动,一时挺身如弓,一时佝偻如虾,才几下,衣裳和脸庞就沾满了灰尘,终于她再也抵挡不住那诱惑,朝一个立柜爬去,哆哆嗦嗦向上摸索了一阵,在一个抽屉里摸出一块乌黑的烟膏和一根烟管。

一口大烟吸进去,“莉莉”脸上浮现出快意的表情,可紧接着,她就痛苦地抱头哭了起来。

再麻木的观众,也能听出哭声里的痛恨。女孩痛恨大烟,痛恨自己的命运,可怜的是没人能帮她一把。

忽然,舞台侧方出现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一脚将房门踢开。

进屋看到地上的莉莉,人群中最高大的汉子对老者说:“爹,你看,莉莉又犯烟瘾了,这样下去她早晚把手边那点家产败光,不如我们把这一屋子的东西全搬回家吧。”

老者假惺惺地叹息一声:“搬吧搬吧。”

一群人就这样长驱直入,没一个人关心莉莉的死活。

那汉子撬开抽屉翻出一堆银票,莉莉使出浑身力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你们这群强盗!不是你们害我,我能变成这幅鬼样子吗!别动我的钱!”

汉子一脚将莉莉踹到地上:“什么你的钱,要不是我们家收养你,你能有今天?”

莉莉仰头瞪着面前的所谓“亲人”,眼神渐渐由愤怒、痛楚、变为怨毒,她迅速回身从那装着烟膏的抽屉里取出一把袖珍手枪,对准面前的“亲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面前的人一脸震惊,纷纷应声倒地,莉莉却歇斯里底地闷笑起来,笑声震荡着每个人的鼓膜,让人头皮发麻。

全场哑默无声,这一幕明明毛骨悚然,却透着无限的悲凉,不知过了多久,舞台后方传来鼓掌的声音,原来徐维安表演完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全程看完了乐知文的表演。

他心悦诚服地带头鼓掌。

全场爆发出骤雨般的掌声。

闻亭丽掌心都拍红了,不愧是乐知文,技巧、台词、肢体动作,全都无可挑剔。

随着乐知文出来谢幕,剧院的氛围燃到了顶点,主持人又是抬手示意,又是插科打诨,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剧院安静下来。

“请大家暂且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别忘了比赛还未结束,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十号选手。”

岂料底下一阵骚动,不少观众应声而起。

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乐知文和徐维安来的,两位明星的表演已经结束,比赛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剩下的节目,他们毫无兴趣。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现场有一部分徐维安的影迷,因为不服气评委会给乐知文的分数更高,竟以集体离场来表达抗议。

一眨眼工夫,竟有三分之一的观众离开了座位。更可怕的是,受这氛围的感染,剩下的观众也在犹豫要不要提前离场。

闻亭丽踌躇满志准备上台,见此情形,不由傻了眼,幸而马上有剧院工作人员出来稳定观众情绪:“诸位先生、女士们,天气炎热,我们黄金剧院为每位观众准备了清甜的绿豆莲子汤,大家可一边享用甜品,一边欣赏下面的表演。”

这一举动仅仅留住了一小部分观众,剩下那些仍戴帽的戴帽、穿衣的穿衣,预备离座而去。

黄远山见势不妙,忙冲底下焦急地挥了挥手,兆先生疾步走到舞台中央,朗笑着说:“先生们、女士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比赛结束后还有隆重的颁奖典礼,今晚的冠亚季军均会上台领奖,届时会抽取两名幸运观众与前三名合影。”

这话有奇效,大部分人都住了步。

黄远山又对主持人使了个手势,主持人趁机说道:“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十号选手上台。”

场内灯光再次熄灭,观众席却吵闹如前,人们要么忙着吃甜品,要么忙着争论徐维安和乐知文刚才的表演谁更精彩,总之谁都没空往舞台上看。

忽然间,一个女人出现在舞台上。

与前面的乐知文相比,这位女演员的妆容十分粗糙,哪怕遥立在舞台上,也能看出是个小姑娘,但她一举一动毫无小姑娘的朝气,相反,她整个人都暮气沉沉。

只见这妇人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怀中抱着襁褓,一边走,一边狼狈地张望着什么。

走着走着,妇人肩上的包袱一不小心掉下来,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有剪刀、有衣裳、还有鞋底……这想必是女人和孩子的全部家当。

女人蹲下地飞快拾掇包袱,同时不耐烦地拍一下怀中的襁褓:“再吵,姆妈快要累死了!”

这声呵斥惟妙惟肖,活脱脱就是个被生活压得喘不上来气的妇人。

剧院里慢慢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从这妇人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焦灼感,如此逼真,实难想象台上的选手最多只有十八九岁。

骂完这一句,阿香又心疼起来:“好了好了,乖囡囡,姆妈知道你难受,马上快到诊所了,叫大夫打打针就好了。”忽然她愕然用嘴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惶然道:“怎么越来越烧了?!黄包车……黄包车……我的孩子快不行了!”

她的慌乱和不安是那样逼真,令全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这时,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侧方,阿香抱着孩子本是六神无主,冷不丁看见男人,脚下不自主绊了一下。

男人昂首张望,仿佛在人群里找寻着什么人。

阿香浑身发抖,疾步绕着男人走了半圈。

男人一转头,阿香又亦步亦趋跟着他绕向另一边。

等到看清楚男人的正脸,女人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金生!”

男人应声回头。

“真是你!”她欣喜地抱着孩子朝男人走去,“乖囡快醒醒,那是你爹!”

然而,没等阿香跑到跟前,便见一个年轻女郎欢笑着扑入男人的怀抱:“你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阿香震讶地刹住脚步,女郎也顺着男子的目光发现了阿香。

两个人异口同声:“她是谁?!”

女郎忽然一甩手:“好哇,王金生,你骗我!你都有老婆孩子了,还敢厚着脸皮来追求我?我要告诉我父亲,说你骗我!”

王金生慌忙拦住女郎:“谁告诉你她是我老婆?!那只是我乡下的一个亲戚。”

阿香浑身一震,女郎挣脱陈金生跑了,王金生拔步欲追,阿香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王金生!你把话说清楚!我是你的什么?”

才问一句,她的喉咙就似被眼泪和热气给堵住了,那声气让观众也跟着心酸。

容易动情的观众,早已掏出手帕,一边拭泪一边唾骂:“真是可恨呐!”

男人恼羞成怒把她推到地上:“走开!”

阿香跌坐在地上,就那样骇然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呆半晌,愤恨地爬起来追上去:“王金生!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两年你音讯全无,我和阿元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

这时,她怀中的襁褓似是抽搐了一下,这令她面色一变,低头看一眼襁褓,手脚顿时慌乱起来:“阿元,阿元,王金生,你的孩子快死了!”

男人终于顿住脚步,阿香抢步上前,牢牢揪住他的胳膊:“快,带孩子去医院!求你!”

男人的注意力仍有一部分被远处的女郎占据着,一横心,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行了行了,你先带孩子去医院,回头我再来找你们!”

银票在阿香脚边撒了一地,她在原地倒抽一口气,但她已经顾不上追丈夫了,忍着屈辱捡起那些银票,抱着孩子朝另一侧跑去。

舞台上灯慢慢暗下来,再亮灯时,就见阿香一个人抱着孩子木然坐在诊所的长凳旁边。

她的样子是那样呆滞,宛如一尊毫无生命力的雕像。

不一会,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四下里一张望,发现了阴影中的阿香。

“怎么样?”他有些不耐烦,“孩子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