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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秀之笑了下:“茂之抓到的那两个魔教贼子的确自称是聂喆的部下,还说要帮茂之炼制尸傀奴。至于那两人是真是假,抑或是旁人派来的,我可不知道。”

“茂之说他找到一处山木茂盛的隐蔽山林,并且那阵子支取了许多钱粮,说要在外头栽培自己的亲信。至于那处山林到底是不是七沐山,我依旧不知。”

“还有那夜里,茂之浑身血污的回来,还说自己辛苦笼络的帮手全被一伙不明来历的黑衣人杀死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

宋秀之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我只说我见到听到的,其他的并不敢胡乱猜测——据此推断茂之就是凶手的,是杨叔父你,与我无关。”

杨鹤影一跳三丈高,怒道:“好你个宋秀之,你倒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要不是你想当掌门,我会这么煞费苦心?!”

宋秀之淡淡道:“我是宋家主支子弟,只要能孝顺诸位长辈,并将本门发扬光大,本就有资格成为掌门,何须杨叔父‘煞费苦心’?”

这下连杨鹤影也反驳不出来,‘你你’个半天,气的面色涨紫。

场上众人均想,还不是你杨鹤影想让自己女婿继位,才这么上蹿下跳的,不然你哪有那么好心。

周致臻沉思道:“如此说来,杀害黄老英雄一家的凶手究竟是不是茂之,并未定论。”

“可是我兄长已经死了,父亲也受了重伤!”宋郁之满心悲愤。

宋秀之轻叹一声:“我也没料到沙公子会与茂之同归于尽,唉,他是想到外祖父黄老英雄一家惨死,母亲又忧思过度去世,才会激愤的想要以命抵命吧。”

杨小兰眼珠直了,喃喃道:“什么沙公子,我的姨母黄氏夫人根本没有儿子啊,而且我姨母十年前就过世了,什么以命抵命,什么激愤……”

蔡昭惊呼一声,难怪昨夜慕清晏说黄夫人多年前就已病故时她隐隐觉得不对,居然没想到这茬。她大声道:“对对对,那天夜里,那个叫沙田的家伙口口声声母亲因为娘家人惨死,刚刚病故——所以这都是假的咯?!”

四周的广天门弟子顿时喧然,那天夜里听见沙田悲愤控诉的人不在少数,此刻纷纷将怀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驷骐门弟子。

樊兴家疑惑道:“所以那个沙田究竟是什么人?”

“沙田是被人豢养的死士。”宋郁之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前日夜里的情形——生死之际,宋茂之运出全部功力,双掌如刀,深深插入沙田的腹腔中,几乎将沙田的脾肺心肝掏出来震碎了,然而那粗壮少年硬是忍住剧痛,死死抱住宋茂之。

“我早该想到!”宋郁之恨恨叹息,“那人武艺低微,步法笨拙,双臂却力大无比,还能忍耐非人的痛苦——若非经过特殊训练,怎能做到那个地步,我早该想到的!”

他俊目怒睁,恨恨瞪着杨鹤影:“你居然派死士来杀我兄长!”

杨鹤影此刻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宋茂之杀害黄老英雄一家,我欲为黄家报仇,怎么了?!”

戚云柯不悦道:“宋茂之是不是凶手尚未定论,你怎可随意杀害兄弟门派的弟子?!”

宋郁之心中悲痛,“他是想掩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真相,才将一切推到我兄长头上!”

他此刻恨极了杨鹤影,对慕清晏昨夜所言再无怀疑,大声道,“黄老英雄退隐后就不再与江湖中人来往,根本无人知其下落,我兄长又能从哪里知道?!只有你,杨老匹夫,只有你能知道,因为……”

“因为外祖父惦记我娘和我,担心我们日子过的不好,便时常给送来东西……”杨小兰失魂落魄,满脸是泪,“所以爹爹才知道七沐山的!”

“孽畜你再敢胡说!”

杨鹤影提剑便要砍杀女儿,杨小兰利落的闪身躲开。

卓夫人忙上前抱住杨鹤影举剑的胳膊,连声哀求丈夫不要生气,杨鹤影怒极用力一甩,卓夫人一头撞在砖墙上,磕出满头鲜血。

“娘!”杨小兰惨叫着上前抱住母亲。

杨鹤影还欲再砍,旁人已看不下去了,周致臻一声‘慢着’,戚云柯双掌缓缓推出,袖中鼓风,浑厚圆融的气劲直将杨鹤影手中的宝剑震落。

“你们想干什么!”杨鹤影大怒,“就算我知道黄家隐居在七沐山,我又为何非要在七沐山炼制尸傀奴?”

戚云柯怒道:“杨鹤影你装什么蒜!炼制尸傀奴的场景我们当年都见过,不但动静大,还需要水源,柴薪,还有源源不断的活人。不然你以为当年武元英他们是怎么发现有人在鼎炉山炼尸傀奴的?”——是以武元英才率领群雄上山除害,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瑶光长老。

周致臻也道:“更何况炼制尸傀奴的活人最好是有修为的,毫无根基的百姓炼出来威力也不大。七沐山正是绝佳之处——既无人知晓,又有水有林,山中还有一群退隐的武林中人。他们虽然肢体伤残,但修为还在,山下又有可供驱使的村民,一旦走漏风声,把村落杀干净就成了!”

杨鹤影冷笑道:“好好好,今夜你们是决意给我栽上这个大罪名了,怎么戚大宗主你这就要杀我一家老小不成?!反正没有证据,只凭空口白话,我是决计不能认罪的!”

戚云柯面罩寒霜:“家有家法,门有门规,北宸六派倘有人犯下这等丧心病狂的大罪,我定不饶恕!杨鹤影你今夜可以先走,之后我会亲赴七沐山查探。天网恢恢,炼制尸傀奴那么大阵仗,我想你也清理不掉所有痕迹。届时,我将召集天下群雄与你好好理论!”

杨鹤影嘿嘿冷笑一声,“好,我们走!”他抱起正在嚎哭的独子杨天赐,令门下弟子带上重伤的沙氏兄妹,呼啦啦一大群人说走就走。

杨小兰看向杨鹤影离去的背影,孤零零的抱着昏迷的卓夫人。

宋秀之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对碧莹莹的翡翠如意环,双手托着:“杨姑娘见谅,令尊构陷杀害我家二弟茂之,大仇在前,恐怕你我无法缔结姻缘了。这件文定之礼……”

杨小兰转回头来,目光空洞,仿佛根本没看见宋秀之。

宋秀之还欲再说,忽觉一阵劲风袭来,手上一空一顿,那对翡翠如意环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中多了一块白玉佩,正是当初宋时俊拿去给杨鹤影定亲的信物。

杨小兰默不作声,低头背起卓夫人向着杨鹤影不同的方向离去,临走前似乎微微跺了下脚。人去影渺,夜风拂过,从地上吹起一抹莹绿。众人不解的望去,才发现原来杨小兰适才将那翡翠环一脚踩成了齑粉。蔡昭暗叫一声痛快,深觉这杨小兰很值一交。

“唉,杨掌门行止不谨,杨姑娘倒是位刚烈女子。”宋秀之幽幽叹气。

那满脸惋惜的虚伪样子看的蔡昭一肚子火,宋郁之上前一步,怒道:“杨鹤影不是好东西,那你呢?是你在众人面前指认大哥,才让杨鹤影有机会害死了他!”

宋秀之一脸悲伤:“我当时受了重伤,以为是茂之派人动的手,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气愤,便向大家说出了实情。早知如此,我宁可瞒下一切,也不吐露一个字。”

这话说的妙,口口声声说他不该吐露实情,其实还是暗指宋茂之行事不当。

周围不少广天门弟子纷纷嚷着宋秀之只是据实以告,除了嘴快了些,何错之有,宋郁之一时竟也反驳不得。

蔡昭站到宋郁之身旁,高声道:“宋家主支一日之间死伤无数——现任掌门重伤,下任掌门惨死,圣堂首座庞六叔死了,原本接下来该继位掌门的三叔祖也伤重不治,连驷骐门杨家都一脚踩进了泥潭,秀之公子莫不是想说自己干干净净,全然无辜?”

宋秀之略一皱眉,“我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出来,并未增减一事,却不想叫人误会了茂之二弟,但我绝无陷害二弟之心。”

蔡昭冷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找一两百个说书人,将广天门这几日中发生的事天南海北的说出去,让天下英雄与市井小民都见识见识咱们清清白白纤尘不染的宋秀之公子!”

宋秀之终于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戚云柯:“戚宗主,明明是杨掌门心怀不轨构陷二弟,如今蔡姑娘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想扣我一个杀弟逼父阴谋构陷的罪名?戚宗主是否打算以六宗之首的名义,来治我的罪!”

蔡昭拦在他跟前,“你不用以退为进说的这么委屈!杨鹤影平白无故干嘛构陷宋茂之,他姓杨的是能当广天门掌门怎的?还不是为了你这大好女婿!行了,也不扯别的了……”

她忽然提高声音,“总之宋秀之想当广天门掌门,我断不同意!”

宋秀之身后的拥趸大怒,上前叫骂:“你算老几,轮得到你同意!”

蔡昭叉腰骂回去:“我不算老几,但我依然不同意!”

——若不是眼下剑拔弩张,缩在后面的樊兴家差点笑出来。

“昭昭,不得信口雌黄。”周致臻忍笑轻斥,“凡事论迹不论心,所谓瓜田李下的道理,广天门诸位长辈不会不知道。”

无论宋秀之怎么辩白,究竟是他的指证才导致宋茂之身死和宋时俊重伤,倘若再由他继任掌门,就说不清了。

这番话绵里藏针,果然正中要害,宋秀之的拥趸们均是惊怒。

五房的曾伯祖父踏前一步,“戚宗主明鉴,六派虽然同气连枝,然而两百年来都是各自道场各做文章。除非是天理不容的狂悖行径,否则本派的是非恩怨自有本派处置,兄弟门派不应无端插手,免得酿成六派不和,让魔教有可乘之机——前事历历,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戚云柯也是神色一凛,“……我自然知道。”

北宸六派这两年流年不利,先是太初观接连两任掌门被揭穿是卑劣小人并且惨死,即将到来的对驷骐门的审判必是一场巨大纷争,如今广天门绝不能再出岔子了。

法空大师眼看这一切纷乱,忍不住上前道:“老衲僭越,托大为众位施主论说一番,如今有两件事须得分明——第一,据落英谷的飞鸽传书说,宋掌门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不错。”已故三叔祖的长子大声道,“这般情形,即便掌门性命无忧,恐怕也无法继续统领广天门了。”

法空大师继续道:“如此,就得暂时选一位代掌门出来,这便是第二。宋掌门如今仅剩两子,秀之施主与郁之施主……”

已故三叔祖的次子插嘴道:“论长论贤,都该是秀之当这代掌门。郁之嘛,十几年来都在青阙宗,于广天门的大事小情一无所知,不合适,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