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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坡下战事正酣,甲士喘着粗气,一边在骂娘,一边提起手中的刀开始了又一番的搏命拼杀。血水与泥水混杂凝滞在一起,变成了斑驳的黑点,零星的雨水根本冲刷不去空气中呛鼻的血腥。这些蛮族死士就像是不会思考的傀儡,根本不知道累的,只要不死,不,只要还能动,他们就可以挥起手中杀人的弯刀。

反观大启这边的甲士,他们已经很累了,本就还没有从前些时日的骑兵突袭里缓过神来,又要疲于应对这些不死不休的死士,积劳成疾,不少人都体力不支得想要倒下。

直至忽然的一声大喊从背后传来,喊醒了每个人的心,也喊醒了大家的斗志。

“我们的背后就是雍畿城,我们的援军还有半日便可以赶到,你们想在这一刻放弃吗?想要看着我们守护的家人、爱人,就因为缺失的这半日坚持,而失去生命吗?!”

“不——!”

没有人想。

他们能打败蛮族一次、两次,便可以坚守这第三次。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司徒家的甲士,还有一些是宸王的人马,他们很多都世代驻扎在雍畿,早已经把家人接到了这个天下之都一起生活,或者本身就是出生于雍畿的市井街头。他们的家人、爱人、友人,都在那里。

他们若倒下,打开了这个口子……

不,一步也不能退!

死也不能!

一柄代表了司徒家的重箭,破空而来,唳声而过,直直地射中了最前方死士的胸膛,用鲜血再一次点燃了这场本应该已经筋疲力尽的战争。

司徒器穿着他大哥的银色盔甲,头上佩着一撮艳丽的红色,站在风起的方向。

披风猎猎,只有他与战马。

这一刻,父亲的自私,门客的冷漠,乃至朝堂上的蝇营狗苟都好像离开了司徒器,走得很远、很远。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身后刚刚醒来没多久的大哥、等着他得胜回去的母亲以及……必须亲自赔礼道歉的祁和。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司徒器本还正在山坡下的庙会上赶集,他想为祁和选一些别有野趣的东西带回去。不为什么,就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但下一刻,尖叫声、战鼓声以及刀剑的金鸣就冲破了人间烟火。

在一片狼藉里,是司徒器还没有来得及付出去的钱,以及只剩下了半个的木偶,那是他本想送给祁和的礼物。它变得不再漂亮,破破烂烂,就像是那一天被他的马踏坏的棺材。

司徒器一闭上眼睛,看到的便是那一口精美上好的棺材,以及参差不齐的断口棺盖。他总是忍不住想,祁和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为自己订做的这口棺材呢?应该是笑着的吧,因为这便是公子和啊,无所畏惧,又看淡生死。

等司徒器逆着人流找回暂时落脚的府上时,大哥正在用最后的力气,部署着战事,谁攻击,谁防御,还有对无辜百姓的安排,甚至是对左贤王的牵制都有条不紊。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然袭击。

司徒品绝不会再让左贤王从他的手上丢失!

但是,对于司徒器这个弟弟……

司徒品的安排却是:“骑上马离开这里,会有人一路护送你和陈神医回京城的。”

没得商量,也不打算商量。

“不!”司徒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连街上八十岁的婆婆都拿起了棍棒,准备全民迎战。在这种时候,他大哥让他当逃兵?

“你我是家中唯二的嫡子,你若也有事,司徒家怎么办?!”司徒品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无私的人。至少,他可以舍下自己的命,却舍不下他的弟弟,“我已经这样了,你是家里最后的希望。”

“司徒家,司徒家,你脑子里就只有司徒家!”司徒器一下子就炸了,他抽过大哥的佩刀,站在床头,与司徒品对视,“我要留下,你阻止不了!”

换上大哥的盔甲,骑上大哥的战马,拿出兵符,他便是这一场战争的指挥!

——

祁和接到寻山南又出事的消息时,是在一个还没有点灯的黄昏。他猛然从罗汉座上站起,攥紧了手中神医陈白术寄给他的信。由信鸽带来的蝇头小楷上,只短短几个字,便把寻山南之变的危与险描绘了个淋漓尽致。

原来陈神医还有这样的文采,能令他如此坐立不安。理智上祁和知道,他对这场危机起不到任何帮助;但情感上……

“来人,备马,我要入宫!”

祁和对大启的这段历史只知道一个大概,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哪怕他穿来时他正在学这一段的内容。但毕竟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他有再好的记忆,有再多的万全准备,也不可能全部记住。他甚至连自己在现代需要用到的很多密码都忘了个干净,只能寄希望于人脸识别可以解决问题。

在祁和的印象里,女天子驾崩之前,在雍畿的近郊好像确实发生过一场小范围的战争。虽然没有时间与具的地点,但莫名地,他觉得就是这一场了。

他知道大启应该是赢了的,由大将军司徒品指挥。

但现在的问题是,司徒品受伤,生死垂危,他还怎么赢?若他输了,雍畿就危险了,整个历史都会乱套。

那他回家的可能性就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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