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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棠的忌日在十二月二号。

前几年别枝在国外,中间没回来过,母亲的坟茔那边,一直是她托在专门的机构打扫照料。

隔了七年,这也是她第一回 去给母亲上坟。

和别枝不一样,林雪棠生在一个父母恩爱和睦的家庭。别枝的外公外婆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自由恋爱,且都是高知,夫妻多年感情很好,家里只有一儿一女,廖文兴随父姓,林雪棠随母姓,廖文兴比林雪棠小几岁。

别枝没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他们过世得很早。她听舅舅廖文兴说起过,外婆身体一直不太好,而外公身子骨硬朗,那些年家里事无巨细,外公从来没有让外婆操劳过一点。

也因此,外公在一场急病里,短短三个月就从安康走到过世,给了整个家庭无比沉重的打击。

林雪棠就是在那一年遇上了别枝的父亲,别广平。

然后跟着他,她离开了她读大学和工作的山海市,去了遥远而举目无亲的北城。

别枝后来也曾不无恶意地想,兴许就是那段时间的痛苦与悲伤无助,叫林雪棠蒙蔽了眼睛,没有看清被她托付终生的这个男人,和她的父亲完完全全地不一样。外公去世几年后,外婆查出了遗传性卵巢癌,也匆匆便撒手人寰。

那一年别枝才刚两岁,外公对她来说只是一张陌生的黑白照片。至于外婆,别枝的记忆里或许模糊有过她曾哄她入睡的声音,可是模样,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对林雪棠,最至亲的两人的离世也只是她最后一段噩梦人生的开始……

等到十年后,林雪棠终于在饱受身心折磨,和母亲因同样的病而离世后,按照她的遗愿,廖文兴将她葬在了北城。

没有回老家,也没有留在她读书的山海市,而是选择了和别广平相爱、结婚、又被抛弃的那座城市。

廖文兴说过林雪棠的遗愿,她自述是死后也没脸去见自己的父母,就不葬故乡,更无颜面对曾经的自己,也不归山海,所以决定永远地留在陌生的北城。

可别枝仍会想,她或许还是不甘。

不信当初向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怎么会变了心,连再见她一面都不愿,所以才要留在他和他的新婚妻子生活的城市,亡者等一个未亡之人。

这些事情是在林雪棠忌日的头两天,飞北城的飞机航班上,别枝对庚野一点点讲起的。

她以为自己会义愤,为母亲的错付和别广平的心狠,但说完她才发现,再翻覆起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这些情绪,她却很平静,内心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一丝波澜。

庚野全程只是握着别枝的手,少有作声地听着,脸上是那种在他身上从来找不到的,近乎平和温驯的神态。

直到别枝讲完,庚野终于开口:“所以,七年前你才什么都不说就跟我分了手,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外。”

他去找她的眼睛:“你认为,我们会和你父母一样?”

从沉湎的往事里,别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庚野从来聪明,只是性子不驯又散漫,他向来懒得应付那些人际之间的事情,只用最简单粗暴的攻击性作为回应,但敷衍不代表他看不明白。

譬如此刻,她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他就一针见血。

梗了几秒,别枝解释:“你和别广平当然不一样。”

“别广平。”

庚野慢条斯理地跟着她重复。别枝抿了抿唇。

她心里就算曾经短暂地把别广平当作父亲,现在也早已没有了。但她鲜少在人前直接显露,对庚野,大概是太不设防的原因。

“好,明白了。”庚野轻捏了捏女孩柔软的手心。

“?”别枝不解,“明白什么了?”

“你的家庭成员关系,以及你对他们的感情。”不给别枝误会的机会,庚野像漫不经心地补充,“挺好,不,应该说比我设想的最好也要好——这样,就没有人比我更亲近你。”

别枝听完,偏过脸笑了。

直觉这点笑里的情绪和自己有关,庚野抬手,轻捏着女孩下颌,将她望向飞机舷窗外的脸转向自己:“笑什么?”

“笑你啊,”别枝轻飘飘地说,同时从下往上抬眸,好奇地觑他,“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听起来特别像个没心没肺的渣男?”

“知道,但没关系。你了解我,其他人怎么看我不关心。”

庚野神色都懒怠,却还是攥住女孩的手指,一根根细致地摩挲着,像要记住她的每一寸骨肉与肌理。

“在家庭关系这件事上,我没资格安慰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不喜欢虚情假意——对我而言,家庭,亲情,血缘,这种遇到好人的随机程度比中彩票都要低的幸运,却要赌上一辈子的感情,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事情。”

别枝这一次确实有点好奇了。

她凑近去看他,快要到他眼皮底下,好像这样就能越过那人长得过分也密匝得过分的眼睫,去看他眸里最深处的真实情绪。

庚野懒懒靠在飞机座椅里,任她看了许久,直到他逐渐勾起薄唇,声线微哑:“还没完了。再看,我要收钱了?”

应该是威胁。

但又实在不够冷淡,反倒是叫他眼底掀覆的笑意一漾,沾上点似有若无的撩拨意味。

别枝也终于确定了,坐回去:“你是真的,完全没有过一点渴望亲情?”

“……”

对着女孩那双犹有不甘的眼眸,庚野勉为其难地,多做了那么片刻的沉思。

——思索他前二十七八年的人生里究竟有没有过她说的渴望。

半分钟后。在别枝期盼的眼神里。

“没有。”

庚野不知道想起什么,不但没勾出亲情的渴望,反而叫青年眉眼微戾,凌冽薄凉地笑了。

“国内通过任何方式都无法从法律意义上直接断绝亲情关系,一直是我的人生遗憾之一。”

“……”

静谧数秒。

别枝偏开脸,再次轻笑出声。

庚野轻眯起眼,如法炮制地将女孩的脸又一次转回自己。

这一次他指腹细致摩过她唇下,眼底威胁意味颇重:“嘲笑我?”

“不是嘲笑,是钦佩。”

浅淡的笑意叫女孩弯下的眸眼都潋滟。

“庚野,你怎么能做到,把自己心里的恶劣和负面一点都不掩饰地露出来?”

庚野靠回去,不在意地淡淡挑眉:“我一向这样。”也对。

别枝想。

他确实向来如此,好与坏都从不加遮掩,也不觉得该为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而自生唾弃或卑微。

想完,别枝认可地点头:“我要向你学习。”

“好的不学,学坏的。”庚野轻嗤,终于还是没忍住,趁空乘刚走到帘子后,四下暂无人看,他指腹一捋就扯起了安全带,俯身过去,在邻座女孩的唇上烙下个吻。

微灼的舌尖若有似无地撩拨过她唇缝,企图撬入,却被回神的别枝躲开。

“这是在航班上,”别枝语气肃然,白净的手掌推抵在他胸膛前,“庚野,你要点脸。”

庚野气笑了:“没有,不要。”

“我有,我要。”别枝温吞又不容拒绝地,把人一寸寸推了回去。

庚野只能轻咬着犬齿尖,忍着有点躁戾的笑,慢腾腾倚了回去:“……行。下了飞机再跟你算账。”

别枝权当没听到。而事实上,下了飞机,这账也确实没能算成——

从廊桥出来,别枝刚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就在震动声里连收了几条消息。

以及几通未接来电。

好巧不巧,都是别广平的。有些人就是经不得念起,明明她一年都不想提起他一次。

女孩眼角还残存的笑意,就随之冰消雪融似的,在航站楼大落地窗的阳光里弥散一空。

今天周六,后天的周一才是林雪棠的忌日。

为了来北城给母亲祭拜,尽早准备好一应物品,别枝特意提前两天过来了北城,还额外向学校请了周一周二的两天假。毛黛宁拍着胸脯说帮她带班,让她放心地去。

而别广平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显然也是预料到,今年林雪棠的忌日,她会亲自来北城了。

比起逃避困难,别枝更习惯迎难而上。

尤其她不想别广平这种情绪炸弹,不可控地在某个时刻突然落到眼前,随时随地干扰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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