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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死死咬紧牙关,眼前浮现出女儿纯稚面庞,没了命地奋勇扭动着身躯,不断在王道容身上乱踢乱踹。

阿砥还在等她!

王道容见她疯魔,神情依旧平静,“朝游。愿赌服输,杀我之前你早该料到会有此下场。”

“就算容死,你也逃不掉的。”他的状态也没比慕朝游好上多少,胸口血洞正汩汩流出鲜血来。

王道容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他死前,他得尽快杀了慕朝游。

一念既定,他掌心短剑白芒电闪,直抵慕朝游心口。

当真要杀她吗?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倏地涌上心头,王道容略微怔忪,这念头走得极快,如风掠过,却丝毫没影响他剑下去势。

剑刃刺破她胸口血肉。

但这一剑慢了。

而慕朝游并没有错过王道容这一致命的疏漏。

她一闭上眼,眼前便是慕砥的脸。

若是寻常人,沦落到她这个境地,恐怕早已引颈受戮,但蝼蚁尚且挣扎求生,慕朝游偏偏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奋力也要挣出一片天来!

王道容一慢,慕朝游立刻攫住他手腕!王道容下意识抽手,回过神来又觉不对,想要挺剑深入乱扭已经来不及。

与此同时,他浑身一软,手上顿时脱力!

慕朝游后踏一步,硬生生握着他的手将剑刃穿胸拔出!

王道容脚下一个趔趄,扑倒跪地,喘息不止。

他呼吸急促,眼前视野逐渐模糊,努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慕朝游浑身浴血,摇摇晃晃地捡起地上跌落的短剑。

在慕朝游一剑刺下之前,王道容竟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是什么毒?”

“你修为气力远不及我,料想你应当会下毒,我早已服下解毒丹。”

王道容追问:“是什么毒?”

慕朝游没有回答他,此时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毒药终于发作,她顿松了一口气,又怕王道容这人难杀,暴起伤人,根本不给他有意拖延时间的机会。

掌心被鲜血浸透,短剑握在掌心不住打滑,她一手攫住王道容的肩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短剑重又送入他胸口。

可王道容又岂是引颈受戮之辈。药效发作,他眼前模糊不明,心知拖延机会的盘算落空,他抿紧唇瓣,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扭头去咬慕朝游手臂。

牙齿深入她肌肉,几乎要硬生生咬下一口肉来,慕朝游痛得眼冒金星,不住大骂。

她也早已是强弩之末,顾不得许多,只在争斗中,仗着身怀利器,举剑一阵乱刺。

王道容在她戳刺下左支右绌,他失了兵器,只能徒手与她相搏。

眼睁睁看着慕朝游一剑当面罩来,王道容不假思索举起手臂格挡,剑刃刺入血肉,被臂骨格住。

慕朝游再刺刺不动,剑刃卡在他骨缝之间,眼看着王道容就要趁势夺她兵器,慕朝游顿时急了眼,不住大骂,奋力将剑刃往回拔。

她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缠斗之中最后一丝感情也烟消云散了,唯有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血葫芦般的两个人,翻滚着在地上抱成一团,不住拔河,这场面不可不谓滑稽。

那剑刃不断在他手臂中来回,王道容竟还能抬眸为自己诡辩:“朝游。你我之间非得落到这个地步吗?”

“容也算几次救你性命,对你一颗真心,平日里也待你不薄,你难道真要杀我?”

“难道真心就该死吗?”

临到了鬼门关,王道容语气还是沉静。他语气极其虚弱轻微,仿佛魔鬼不厌其烦地低吟。

慕朝游置若罔闻,任由他如天魔乱舞,只坚定道心,见幻识幻。

“阿砥年纪还小。你若是恨我,当初何必又与我一同回京?我知晓你是为了阿砥好,只可惜你的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反倒害了阿砥。当初若不相认,也好过今日阿母杀了阿父——”

慕朝游恨恨骂道:“那也总好过,让她落入你这个妖魔掌心!”

王道容:“你当真就这般恨我?”

“操!操!操!”慕朝游大骂着终于将短剑拔出,朝着王道容身上一阵乱砍乱刺,“恨。怎么不恨?恨不能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恨不能将你开膛剖腹,碎尸万段!”

“王道容!你为何总有这样的天赋!为何总能在我对你动摇时,作出自以为是的选择,耗尽我对你最后一丝感情?”

“我更恨我自己,这辈子遇上你算我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王道容一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剑刺中了他的命门,王道容倏地一僵,唇瓣一动,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还未来得及开口,眼里的神采迅速褪去,顷刻间便断了气。

觉察到身下之人忽然没了气力,也不再抵抗,慕朝游心里一惊。

王道容狡诈又难杀,她怕他突然暴起,不敢松开短剑。紧握着剑柄去探他的鼻息。

他脸色青白青白,再没了任何声息。

慕朝游如遭重锤,这才从刚刚那状若疯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怔在原地,伸手一摸,早已满脸血泪。

她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匆匆换下鲜血淋漓的单衣,拢了拢头发,转身正要逃,倏地,脚踝一紧!

身后传来青年沉重的呼吸声。

慕朝游汗毛乍起,差点儿从原地跳起来,王道容竟还没死!

他眼睫动了动,努力睁开双眼,鲜血模糊了视线。一双漆黑乌浓的眼睫静静地注视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攥住她脚踝不放。

任由慕朝游又踢又踹,也依然注视着她不肯放手。

他苍白的手仿佛鬼爪一般牢牢嵌在了她脚腕中,慕朝游:“操!!滚!滚开!!”

王道容吐出一口鲜血:“朝游。”

“容不可能放手。”

每说一个字,都牵连到胸前伤口,王道容又吐出一口混杂着肺脏碎片的鲜血,气若游丝,勉力继续道:“容即便做鬼你也休想摆脱我。”

慕朝游力气消耗一空,就连踢打也软弱无力,她只能不断大骂,尖叫着,用尽一切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

王道容静静地攥着她的脚踝,听着,看着,她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最恶心的垃圾。

每一道眼神落在身上都像是凌迟。

他不辩解,不反抗。哪怕被踢打得咳出鲜血,心中犹如刀割,也不肯松手。

在今日之前,他的心底仍抱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与幻想,幻想着从此之后一家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春夏秋冬,喜乐安宁。

他心底仍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慕朝游对他仍有那么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

当慕朝游那一剑洞穿他心肺时,他身体因为疼痛不受控制地痉挛僵硬,尖锐的痛楚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终于明白,她真的全不爱他了。

她对他,只有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厌恶。

这厌恶当真比恨还刺痛人心。

这一刻当真是从天上直坠入地下。

拳脚如雨点一般当头落下,砸在他脸上,而王道容纵使吐血,匍匐在地,也紧攥她不放。那双乌黑的眼底放出冷冷的光芒。

慕朝游有理由相信,但凡有一个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咬断自己的气管,拖她同入地狱。

慕朝游见他偏执癫狂如斯,浑身发寒,从心底升腾出一股恐惧,正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尖叫。

“你放开我妈!!”

慕朝游一惊。

阿砥!!

她循声望去,慕砥面色苍白,对上她视线,不住大喊,“妈!”

说着朝她跑来。

慕朝游失色:“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叫你等我吗?”

她下意识想要遮掩,不愿让女儿看见她与王道容父母相残的场景,可她彼时伤痕累累,气力亏空,又如何遮掩得了。

慕砥跑到她身前,见她满身是伤,眼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妈,我担心你——我怕——”

她又跑到王道容面前。

王道容:“阿砥——”

慕砥却蹲下身,努力地去掰扯他的手指,一边哭,一边不住捶打他,“你放开、你放开我妈——”

若说寻常女孩,见到父母相残,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嚎啕大哭,又哪里会如慕砥一般,飞快回过神来,帮着母亲去捶打重伤的父亲?

王道容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儿。昔日天伦之乐似乎犹历历在目,而今每一拳砸在他身上又是往他心上再添新伤。

突逢巨变,慕砥眼圈发红,却迅速作出抉择,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冷淡如雪,招招毫不留情。

王道容从未如今日一般有过这样鲜明的感受。

她的确是他的女儿。眉毛,眼睛,浑似幼时另一个他。

就连骨子里那点冷淡也如出一辙。

勉力坚持到现在,王道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七岁小儿的捶打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五指指节终于无力松开。

慕砥见状飞快地拉起慕朝游,母女二人跌跌撞撞冲出了房屋,临行前,慕砥最终转身看了王道容一眼。

王道容看到,那是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

王道容抿着唇角,不肯放弃,他想要喊人拦下她们,但毒药发作,声音传不出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