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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羡开口问了。

张悬月斟了一杯酒笑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妾身与郎主相识也有十多年。这十多年里瞧着别人家家主娇妻美妾, 人丁兴旺。郎主这里却还是只有妾身这一个婢妾,年老色衰。”

张悬月搁下青瓷酒壶,幽幽地叹了口气:“郎主宽宏, 妾身却不能不要脸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妾身妒忌, 不准新人进门呢。”

王羡温声:“外头的谣言你管这个做什么,总归是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

张悬月苦笑说:“可我瞧着你每日孤零零一个, 替你委屈啊!当日多亏有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晓得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从前我还心不平, 如今年纪大了倒也想明白了。只委屈了你。女君去了之后,枕边连个人都没有!每日孤枕冷衾的, 若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能替我照拂,那我也安心了。”

张悬月说得情深义重, 王羡心里头却实在无奈,“若你说的还是你妹子那事, 那就不要再提了。”

张悬月觑着王羡神情已有些不耐, 忙又给他斟满一杯, 陪笑说:“哪儿能说得是她!”

“是我屋里头一个侍婢, 妾身瞧着她容貌生得可人, 性子也好, 再说那个侍婢你也是——”

这次王羡根本不待她说完,便摇摇头,断然回绝:“到此为止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他平日里也不太往张悬月屋里头去,那些侍婢好像叫什么菱藕鱼蟹的, 长什么模样, 王羡都记不太清。至于慕朝游,他的确想要纳娶, 但决计不是这样的方式。

王羡眉眼微冷,神情已有些不虞。张悬月心里一个咯噔,只得将后半句话匆匆咽回了嗓子眼里,住口不提,只改说些时兴的曲谱,一杯杯劝酒。

王羡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就软了。故作冷淡的眉眼也柔和下来,“你又何必如此呢……”

实在是张悬月这个人说蠢吧也不蠢,说精明也不甚精明,是个欺软怕硬的刁滑人物,他若不装着凶些,还震不住她。

张悬月含着泪拭着眼角:“我这一切也是为郎主考虑……”

张悬月打定了主意,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哪有男人不爱美娇娘,只是这王羡与王道容父子吶,都做作得很。

这几年,王羡愈发不爱往她屋里头来了。她若不挣扎一下,日后也就只有被遗忘的宿命了!这屋里头是要变一变动一动了,那晚阿酥守着她一整晚,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她今日已经决心不论如何都要试试,明着不行,那就暗着来。王羡前次才拒绝了她,张悬月又红着眼委委屈屈的模样,他也不好再推拒她来劝酒。

一连喝了十几杯,脑子里已经晕乎乎的。张悬月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叫王羡去屋里头的榻上歇息着。

王羡头疼欲裂地捂着额角,也未曾多想。任由着张悬月的安排。

内室的连枝灯烧得亮堂堂的,仿佛泊在汪汪的,昏黄的油光里,他跌跌撞撞走到榻前,不料手却碰到个软绵绵的物什。

王羡忙撑开眼皮一看,这一看不由吓得瞠目结舌,魂飞魄散,混沌的酒意霎时间去了一半!

那榻上正闭着眼躺着个美人,油亮亮的乌发委了一榻,她如花眉睫紧闭,衣裳单薄,胸前呼吸平静绵长。

灯火微漾,仿佛梦中的画面。王羡愣了一愣,起初还以为自己错看,但触手肌肤细腻温热。

这人不是慕朝游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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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到了别院的时候,张悬月却没现身,还是藕花来接的。

“娘子呢?娘子匆忙寻我所为何事?怎么不见娘子传召?”慕朝游不解问。

藕花伸手捻了一把她潮湿的衣角,“诶呀你衣裳怎么都湿了。”又摸她头发,“这头发还在滴水呢。”

“这不是郎主来了。”藕花朝着主屋的努努嘴说,“如今正在屋里说话呢,哪来的时间传召你。你看看你,弄得这一身的水汽,当心着凉。”

便不由分说地将慕朝游拉进了东厢房,又往她怀里塞了件柔软的干衣叫她换上。

她来不及擦头发还不是因为张悬月催得急吗?慕朝游心里困惑,却没表现出来,只默默地跪坐在榻上,揉着干布一点点绞干头上的水渍。

这屋里的灯火烧得足,灯影微黄,夜风吹来,水晶帘动,像润着油光,有些模糊的暧昧。

藕花拿来的夏衫极为柔软,薄如蝉翼,换上之后她确实凉快了不少。

她顺手将自己的湿衣服搁在熏笼上,这熏笼里也不知道点的什么熏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甜香。

她不过呆了一会儿,就闷热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头晕乎乎的,困意泛上来。

慕朝游强撑着眼皮等了好一会儿,张悬月才姗姗来迟。她身上还带着点酒气,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了好长一段的话。

慕朝游大脑昏沉,思绪像浮在水面上都没太听清。

好像问了她愿不愿意伺候王羡。她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又晕乎乎的无暇深思,她如今寄人篱下为奴为婢,叫她伺候主人家,她当然不可能拒绝的。更遑论她还想跟王羡培养感情,也没打算过拒绝,便道了声自是愿意的。

张悬月脸上露出点转瞬即逝的笑意,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脸说:“我晓得你是个好孩子,今晚若你能成事……来日可不要忘了娘子提携你的恩情吶。”

紧跟着张悬月就转身走了,慕朝游想起来行力,但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气,张悬月忙叫她歇着,“若是困了就去榻上躺一会儿,不碍事的。”

张悬月一走,她便迷迷糊糊地靠着榻睡着了。

好不容易将王羡跟慕朝游一一安顿妥当,走出屋里的时候,张悬月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抻着手臂,对身边的藕花等侍婢说:“我这胳膊都还是软的。”

她脸也红,心跳得也剧烈。啜了一口浓茶,靠着凭几歇息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心里还是不安,忍不住问左右说:“你们说今夜可行吗?郎主醒来可会怪罪?”

藕花宽慰说:“阿酥也是点过头的。再说男人不愿意,娘子还能逼郎主不成?成了自然怪不得娘子头上,若没成倒也无妨。阿酥只是困了在那里睡了一觉,郎主是误闯了进去。”

轰隆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点便接二连三洒了下来。

张悬月也觉得自己今夜的安排没什么太大问题,她顶多点了点助兴用的熏香,但那熏香别人家也是常用的。

可能是因为下雨,天边雷声不断炸得她心里发慌。

她劝慰了自己,便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王道容回到屋里,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换了件寝衣,正临窗吹着山风晾头发。今夜不知何故,他心头一直在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闭上眼,满眼都是慕朝游与王羡。

思来想去,始终不得释怀,便叫上了阿笪,挑着盏灯笼,打着伞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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