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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抱着再卖一次闺女的想法,可王春花却不愿意。

这半年刘家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了,再说见天打骂她的刘奎已经死了,她只要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再在刘家老老实实做小伏低当个安分儿媳妇,刘家看在三房唯一的孙子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好一点。

但是如果再听从父母的安排,嫁到更偏远的山沟里去,谁知道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没准比在刘家还不如呢?

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的王春花,坚决不肯跟王家人回去,于是在拉扯推搡间,大着肚子的王春花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羊水当场就破了。

听这些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完事情原委后,叶青心情极为沉重复杂。

王春花错了吗?没有,事实上,她想得是很有道理的,娘家跟婆家,都不是她的避风港,但相比起娘家那吃人的魔窟,没了丈夫的刘家这边,或许她还能靠着孩子拼出一条活路。

这个时代,大环境就是这样,女性不嫁人,就不受娘家待见,嫁了人,在婆家也未必过得好,两边都在试图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大部分女性只能在这两者之间委曲求全寻求一个舒适区,根本不敢再奢望更多。

后世很多男人羡慕这个时代的婚姻,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淳朴简单,不像后世那么现实物质,但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婚姻,完全是建立在女性忍辱负重基础上的,所谓的幸福婚姻,既得利益者都是男人,但对于女人而言,又有几个说自己是过得幸福的?

这样一想,叶青不免就想到了自己,越发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随便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不然要是被鸡贼的婆家算计,就跟这个王春花一样,怕是得活得生不如死。

她一定要好好搞事业,认真工作给自己挣够退休金,将来等老了,她有钱有闲,就世界各地到处去看看,至于男人跟爱情,遇上合适的了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遇不上,那她也绝不强求。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呢,那边就有个大娘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正打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两亲家大喊:

“别打了,刘婆子,这人我接生不了!你赶紧找人去套牛车,把人送去公社卫生站,你家儿媳妇难产,出了好多血,再不赶紧去医院,大人小孩都要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口,满院子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两扭打在一块儿的老婆子都顾不上再厮杀了,凑热闹的众人也都齐刷刷停止了看戏。

“哎哟,这可真是作孽啊!王春花人那么瘦,把人作践成这样,哪儿来的力气生孩子?”

“这娘家也真是拎不清,刘奎才没了,尸骨未寒呢就跑出来闹,还把孕妇给攮地上去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大出血了吧这是,这可太危险了,铁栓子他那媳妇儿,就是大出血没了的,这个情况去公社卫生站也没用啊,就公社那个屁本事没有的医生,连接生婆都搞不定的事儿,他要是有办法就奇了怪了!”

“七活八不活,刘奎这媳妇儿都八个月的肚子了吧?那这孩子生下来怕是也活不成,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救大人,不要再这儿浪费时间了!”

后面这话正好让刘婆子给听见了,刘婆子立马就朝着说话那人怒目而视,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把说话那村民的嘴给撕烂。

眼看着刘婆子叫人帮忙套牛车,看样子还是打算听接生婆的话把人送去卫生站,站在人群后面的叶青和伍大队长对视了一眼。

伍永兵忙冲着叶青努了努嘴,示意她抓紧机会出手。

叶青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银针盒子摇了摇,表示她准备好了。

伍永兵马上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刘婆子,难产大出血,你送去卫生站也是白折腾,卫生站那个关系户根本不会治,你要是真想要救你儿媳妇儿肚子里的小孙子,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保证把你儿子留下的这根独苗苗给救出来,你看怎么样?”

这话一喊,所有人都齐刷刷朝着伍永兵这边看了过来。

刘婆子一看到伍永兵和他旁边站着的叶青,怒意中烧,立马就喝道:

“该死的杀人凶手,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伍永兵你这老不死的,这时候还敢上我家来挑事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边骂,刘婆子一边就要抄家伙。

伍永兵这会儿真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无奈解释道:

“刘婆子,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真是来帮你的,这位叶知青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医术高明,之前我们屯子里顾振兴家那闺女,在地里见红差点流产,就是这个叶知青帮忙救治,才顺利保住了胎。”

“就前天,我们屯有个知青被野猪给顶了,撞得内脏都破裂了,送去县医院都没医生敢治,也是这位叶知青,跟县医院借了一间手术室,亲自操刀给人做手术,把人顺利给救回来了。”

“你们要不信,只管去打听去,这孩子的医术,连县医院的院长都赞不绝口。”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了,叶知青不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但是你听不进去,现在人我给你带来了,是要杀了她然后你自己也跟着吃枪子儿呢,还是让她去给你儿媳妇接生,保住你儿子最后的血脉,你自己看着办!”

刘婆子手里都抓着锄头把了,被伍永兵这话给将住,表情一阵变幻,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个大娘忽然惊喜地喊道:

“哎哟,小姑娘,原来是你啊!”

周围围观的村民一听这话,都有些纳闷和好奇:

“周家嫂子,你认识这个女知青?”

那大娘一拍大腿,大声道:“可不是认识吗,我家大孙子之前不是摔折了手嘛,那手肘肿得老高,都说是骨头摔断了,我还去公社卫生站找那个医生,想要人家帮我孙子看看呢,结果那个医生非说治不了,让我带着孩子上县里去看!”

“我一老太婆子,哪里去过县医院哦,连路牌上面的字我都认不全呢,没想到在卫生站外头正好就遇上了这个好心的姑娘。”

“这小姑娘说她能治,拿着几根银针在我孙子那手臂上扎了好几针,然后孩子的手就接好了,这才一晚上功夫呢,也不肿了也不疼了,活蹦乱跳的,连我那儿媳妇儿都说神奇,还让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女大夫是哪儿的,以后家里人生病都去找她治呢!”

“没想到这姑娘是隔壁靠山屯的啊。”

周家嫂子的孙子摔断了手,用了几个土方子也没啥效果,孩子手臂肿得跟个萝卜似的,天天在家里哭爹喊娘,这事儿满臭松沟的村民都知道,昨儿才听说找人给接好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姓叶的女知青给治好的。

刘婆子这下表情没再那么狰狞愤怒了,她盯着叶青上下打量,似乎对叶青会医术这一点仍然是将信将疑。

“让她进去!”

就在刘婆子还在迟疑不定的时候,不远刘婆子的丈夫刘勇全带着两个儿子拖着板车回来了,板车上放着的,正是他儿子刘奎的尸体。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让刘勇全把刘奎把板车推进院子里。

刘勇全进了院子后,一双充血的吊梢眼就朝着叶青和伍永兵看了过来,最后视线落在叶青身上,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但还算客气:

“叶青是吧?我儿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让孩子能平安降生,我保证以后会管教好我家老婆子,绝对不会再让她去骚扰你了!”

叶青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并不是怕刘家或者是臭松沟的这些村民,但她下乡是来插队的,不是来拉仇恨专门跟本地人为敌的。

如果那刘婆子恨她入骨,天天带着人上靠山屯去找她闹,就算叶青再有能耐,被这种无赖给缠上,估计也得被烦死,真要是对这种人大打出手,说不定还要被人指责心狠手辣,总之怎么处理都不对。

所以叶青肯定是希望能够跟刘家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好声好气握手言和,没必要相互仇视把关系闹僵。

本来她跟刘家也确实不存在什么恩怨情仇,如果不是那个凶手背后捣鬼,他们原本就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以,孕妇跟孩子那边我来想办法,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进去接生的时候,身边不能有人指手画脚,刘大娘这边得您多做做工作了,她有点钻牛角尖了,对我未必放心!”

叶青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不客气,刘婆子马上脸色一沉,又要开骂。

那边刘勇全一把就把刘婆子扯到了一边,一脸阴沉地瞪着自家婆娘:

“你给我安生点,有什么话,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这可是老三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平平安安地生出来,不然你就不怕奎子死不瞑目,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吗?”

说到这儿,刘勇全压低了声音,对着刘婆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账,都得等后面再算,等孩子生了,王春花跟王家这帮狗娘养的,都给老子撵出去,杀咱们儿子的凶手,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刘婆子心下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丈夫那双猩红阴翳的眸子,怔怔点了点头。

叶青被刘家大儿媳妇儿领进了一间厢房,一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铺面而来。

破旧的炕床上,一个大着肚子但浑身却没几两肉的女人,这会儿面色煞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见叶青进来了,那女人朝着叶青微微转过头看了过来,但是那眼神里黯淡无光,看起来已经没了多少求生意志。

叶青伸出手来在女人的手腕上探了探,又在肚皮上摸了摸,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