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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凝眸打量,还曲起手指碰碰铁脊蛇矛的刀面。

霍霆山问:“夫人以为如何?”

裴莺没立马理会他,而是拿起了那把短刀,以短刀去碰铁脊蛇矛,听它们发出的声音。

半晌后,裴莺抬眸,“此物自然不是天上神兵,不过于你们而言,倒是难得一遇的精品。”

男人笑了,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夫人果然知晓此物。”

他就说嘛,神神鬼鬼皆是弄虚作假,还天降神兵?真有神仙,那皇位轮得到赵家赖在上头?

“霍霆山,你们这里是何时不再大规模使用青铜器了?”裴莺问。

“今朝始。”他说,“夫人,这究竟是何物?”

裴莺不答反问:“你们现在的铁匠造兵器,是先选能用的铁矿石,再将之粉碎投入炼铁炉,最后烧出铁水对吧。”

至于更详细的,比如煅烧时需要添加某些矿石,以免铁水附着在炉壁上的小流程,裴莺直接将之省去。

霍霆山颔首,“确实如此。”

裴莺尽量用些简单易懂的词句:“在我们那边,会将铁大致分为生铁、钢和熟铁三类。生铁硬是硬,但真比较起来它的硬度还不如青铜,且同时它也脆,这代表着一旦发生重击,它有可能会碎裂。我猜你们今朝才不再大规模使用青铜器,是有铁匠发现了新的炒铁之技。即是通过添加辅助材料和反复锤炼,以此去除生铁中的杂质。”

生铁,钢,熟铁。这三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含碳量。以生铁最高,钢次之,最低含碳量的是熟铁,低于0.02%。

如今裴莺回想起来,青铜器也是在汉朝大规模退出舞台,给铁器让位的。从此兵戎相向里面的“兵戎”,指代以铁打造的兵器。

霍霆山听她说将铁器分为几类,又联想到生铁已被排除,“夫人,这柄铁脊蛇矛莫不是熟铁?”

“非也。熟铁的质地很软,强度和硬度都比较低。”裴莺摇头。

霍霆山眉梢微扬。

既不是生铁,也不是熟铁,所以他们的兵器都是钢?

裴莺见他面有不解之色,于是给他解释三者间不同的含碳量,“……所以是有个区间的,你们如今用的兵器虽已经脱离生铁范畴,但基于铁匠的铸铁方式,你们兵器的含碳量比蛇矛要更为接近生铁,因此比它要脆许多。而铁脊蛇矛已属于低碳钢行列。”

这下霍霆山听明白了,“这般说来,以十对童男童女铸剑,很可能并非虚言?”

裴莺不适地皱眉,“这如何说呢,人体的油脂能提高火炉温度,而且人体内的一些元素、诸如硫等,能降低铁的熔点。以人铸出来的剑确实有可能比寻常的要优良些,但说白了,之所以会优良不过是添加了旁的东西。如若另外寻其他的辅助之物,同样有这般的效果。”

霍霆山了然,“果然是个蒙骗愚民的噱头。夫人,这低碳钢能快速的批量生产否?”

这样的武器落入旁人手中,再以批量生产,到时候岂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初高桥马鞍和马镫先在幽州军这方问世,让他得了先机。没人比霍霆山更清楚手中拥有一款能增添战力的武器到底有多大益处。

毫不夸张说一句,并州和冀州之所以能这般快拿下,全然多得那两样宝贝。

裴莺知他心急,却是笑了下,“其实低碳钢有另一个名字,它也叫百炼钢,顾名思义,千锤万击、反复锤炼才有的。发明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当一种新技术出现,注定会经过一段或许不短的摸索时间。”

有句话“百炼钢终成绕指柔”,抛开这话的各类寓意,单看其本身,就是“钢”锤炼成延展性上佳的“熟铁”的过程。

一路历尽千辛,颇有经岁月打磨之意才得那一抹柔,不难窥见以古时的技术,发生这一转变并非易事。

相传曹操曾用五年时间,命七十巧匠共同协作才铸出了倚天剑和青虹剑。当时处于权贵之巅的曹操尚且如此,更罔论普通人呢?

“暂时不能大规模生产就行。”霍霆山安心了。只要对方不是士卒人手一把,那就没什好怕的。

裴莺感觉有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如今院里就他俩,她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你想作甚?”

那双狭长的黑眸仿佛擒着一团跳跃的火焰,裴莺在里面看到了明晃晃的野心。

嗳,这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听他问,“这百炼钢夫人能铸否?”

“它的原理我知晓是知晓,但需要些时间,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你别抱太大的期望。”裴莺无奈道。

《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灌钢法,但看过和亲手炼钢是两个概念,要说绝对行,裴莺也不敢打包票。

才说完,她整个被抱了起来。

不是打横抱起,而是竖着、像抱孩子一样先以单臂圈着裴莺的腰将人抱起,而后另一臂垫在她臀下,再将她抱高一截,“夫人乃神人也。”

“霍霆山!”裴莺被他惊到。双脚离地的腾空感令人不安,但腰上圈着的长臂又似成了另外的护栏,圈着她远离危险之地。

裴莺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忙拍他的肩胛说,“你快些放我下去,若是被人看见了,你不要脸面,我还想要呢。”

“没人会看见,女婢不会在这时过来。”霍霆山见她面有担忧,干脆说:“若是被瞧见,为夫亲自灭口行了吧?”

裴莺急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父亲和母亲在里面否,我欲……”

院门口那边陡然有人说话,但是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似乎连鸟雀的声音都淡去。

裴莺绝望的闭了闭眼,墨菲定律来了,任何想要避免的事,终究会出现。她搭在霍霆山肩胛处的手收紧,可惜这人还穿着胄甲,想揪他出点气都不成。

刚从洛阳回来的霍知章站在院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院中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