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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温室花园里完全相反,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这条走廊狭窄又弯曲,很快就变成了螺旋向下的楼梯,黑泽阵没走几步就走到了旋梯的位置, 略微一停顿, 然后拾级而下。

旋梯很长,走在上面就像身处一座古旧的城堡, 一路向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金属的, 外侧也完全没有窗户,让这里更像是一座漆黑的监狱,甚至没有光,只有走到一段楼梯时忽然亮起的感应灯。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 觉得乌丸应该在墙上放两个电子火炬, 这样才比较有氛围。

他大致判断了这座楼梯所处的位置, 发现他们现在依旧没走出那座温室花园的垂直范围, 而向下的阶梯依旧看不到尽头。

换句话说, 这是座几乎上下垂直的建筑,温室花园就是它的顶端, 就像一座倒置的高塔。

【塔】。

黑泽阵想,如果真的有名为永生的高塔, 那它应该通往地狱。

他收回这些没意义的想法, 继续顺着旋梯往下走。

亚莉克希亚看不清黑暗里的楼梯, 没能跟上他的脚步, 黑泽阵就停在一座平台上等了一会儿。

在这座平台的一侧有一条新的通道,里面一点灯光, 但通道的尽头依旧幽深, 通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黑泽阵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对那个方向失去了兴趣——很淡很淡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 乌丸不喜欢那种地方,黑泽阵很了解。可以说在现阶段,没有比他更了解乌丸的人了。

亚莉克希亚跟上来,看到他正在往那边看,就说:“你要去……”

“不用了,走吧。”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完全没有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兴趣,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低头看了一眼牌子。

不是他作为琴酒时候喜欢的那种,但无所谓了。他点了一根烟,继续往下,安静的旋梯上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簇火星在黑暗里划过,这次黑泽阵走得很慢,反正他也不需要赶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乌丸要跑早就跑了,如果没跑,那一定会在下面等着他。

等一个结果,等一个有人想知道的结果。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旋梯的尽头。

前方是个空旷的、只开着几盏应急灯的大厅。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油画风景,浅淡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靠近门口的位置有接待的柜台,柜台里没有人。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光线昏暗、温度很低,不远处的几条走廊里也是一片死寂。虽说柜台旁边有通往不知道哪里的电梯,但这唯一的一部电梯也没有在运行,指示灯是熄灭的。

黑泽阵捻灭了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前面是……”

“我知道。”

亚莉克希亚刚想说这几条走廊都是做什么的,黑泽阵就摇摇头,往其中一条走廊走去。

银发在前方晃动,发尾在视线里飘起,亚莉克希亚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上去,小声问黑泽阵:“你来过这里?”

“没有。”黑泽阵说,“我见过设计图。”

这是“乌丸莲耶”死前就在准备的东西,所以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这里的每个房间、每条走廊是用来做什么的——起码知道它们在设计的时候是用来做什么的。

毕竟设计图是一回事,实际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年轻的BOSS总是有点奇思妙想,比如说黑泽阵就完全想不到乌丸会在这下面建一个花园。

他将手揣进黑风衣的口袋,走了几步,忽然说:“西泽尔死了。”

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然后是鞋底踩在地面的、很轻的声音。

亚莉克希亚沉默了有好几秒,才说她能猜到,也大概记得……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模糊错乱的记忆里大多是些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沌色彩,在那所有人都清楚她疯了的十几年里,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的儿子、她的过往,还有她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她记得她是见过他的,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她将死的时候,她见到了他,就像一场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梦。

“我们见过,对吧?”

她又问了一遍。那时候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真实,也无从佐证,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觉得那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女人临死前的妄想。

“嗯。”

黑泽阵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是亚莉克希亚笑起来,虽然她自己也很难分清自己在笑什么。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黑泽阵听到背后没了脚步声,转过身,就看到西泽尔的母亲向自己伸出手,犹豫地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你上次已经做过了。”黑泽阵就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地回答。

亚莉克希亚怔了一下,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她记忆清晰的部分只到她被外祖父发现、带回到那座城市后的几年,再往后就是错乱纠缠、无论人还是其它事物都分不清的一片。

几个月前她从死亡中醒来,外祖父说后来她疯了,所以复活她的时候就剪掉了后半部分的记忆,可人的大脑终归不是玩具,做不到那么精细,所以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和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画面。

她刚想说既然这样就……却发现那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只是看着她,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她。

他在等什么?

亚莉克希亚这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黑泽阵那句话的含义——上次可以,所以这次也可以。

她迟疑地、缓慢地伸出手,拥抱住了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膀,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意识到那个疯了的她曾用了很多年去期待这一刻的到来,直到死亡。

但她等到了。

在死亡之前、在死亡之后,在属于她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低着头,紧咬牙关,想让自己更像个坚韧的母亲,可眼泪却从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里涌出,砸落在如今的地面上。

黑泽阵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听到一个哽咽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亚莉克希亚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平稳一点,可是重新开口的时候,她的话语里又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

她总是、总是没办法做好一个母亲。三十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银发的年轻人早已成年,不是短短几分钟里从少年长大,他从第一次为她所知的时候就足够成熟。

他轻轻回抱了她一下,就放开了手,说:“你可以继续叫我西泽尔。”

那是个对她来说有意义的名字。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亚莉克希亚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走在了他身边。

她问了很多很多关于过去的问题,有他的,西泽尔的,也有关于莎朗·温亚德的。

黑泽阵的回答总是很简短,好像简单的几个词汇就能解释所有的一切,好在亚莉克希亚会继续问,于是他们一个问一个答,穿过这条走廊,也讲完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小莎朗的性格很麻烦吧?”

“还好。”

“她从小就是那样,看到喜欢的人就会缠着不放,给人找麻烦来吸引注意,幼稚得很……”

“嗯。”

“我托那位叫维兰德的人照顾西泽尔的时候,他说家里还有其它孩子,说的是你吗?”

“不是。”

“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我是后来的。”

“那你跟西泽尔是朋友吧?我记得那时候莎朗跟我说过,你好像很了解他的事。”

“只是同事。”

“真的?”

“真的。”

亚莉克希亚觉得黑泽阵应该是跟她的西泽尔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带着小西泽尔逃亡的时候,几岁大的儿子总是会抬起头来跟她说,妈妈,我们继续走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小西泽尔从某一天开始就成熟坚定得像个大人,会把所有支持和鼓励的话说出口,跟那个金发男人走的时候也跟她说会有人照顾他,所以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

但西泽尔的朋友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类型,即使明确地回答了问题,话语背后也可能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含义。

相当不坦率的人。

亚莉克希亚从侧面看黑泽阵的脸,她从降谷家匆匆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变回成年人的黑泽阵。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少年,乍一回神少年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好像他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忽然长大……如果他能算是她的孩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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