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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会,她转首,看向身边躺着不动的季则尘。

他长发凌乱地迤逦在地上,安静地阖着眸,鸦羽上还沾着泪珠。

若得眼睑下的皮肤还泛着潮红,很难让人想到,如此慈悲温和的青年,适才究竟多疯狂。

他如今看不出分毫的纵情声色,散开的衣襟中露出的被掐得红肿,可怜地翘着。

后颈更是有交错的抓痕,像是被不知轻重地欺虐过。

见他如此霪乱,她喉咙莫名发干,心复而开始狂跳。

唐袅衣按住莫名的冲动,用力地别过头,随后颤着腿站起身。

扶着往外面走了几步,她脚步又顿住,转头看倒在簟上凌乱的青年,脸上浮起犹豫。

他这副样子若是被人发现了,似乎也不太好。

唐袅衣又上前将他身体,小心翼翼地摆成端庄的睡姿,顺手把敞开的衣襟拉起,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再次站起身时,唐袅衣忽而有古怪的微妙。

她好像夜探帐的变.态,将人欺负后,又伪装无事发生……

唐袅衣摇散此念头,不敢在此逗留,悄悄避开人往后面的马车行去。

此时天已经露出晨曦,沿路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她走在这里倒也没有显得异常。

待唐袅衣回到后面的马车,打开门,谷荷碰巧捂着头醒来。

见她从外面回来,谷荷多看了几眼,并未说什么。

唐袅衣上了马车,忽然听见谷荷惊呼了一声。

“天,这荒郊野外的畜生好生嚣张!”

唐袅衣闻言看过去,看见她瞪着手指上的齿印,一脸不可置信。

察觉到她的目光,谷荷抬起头埋怨:“一定是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才让野外的畜生跑进来咬我,都怪你!”

唐袅衣凝望她手指上的痕迹,不确定是否乃昨夜被赤貂咬的,旋身打开包裹,寻到小药匣子。

她眼含歉意地递过去:“抱歉,这个是擦伤口的药。”

谷荷本是故意嘟嚷,没想到她真半分脾气也没有,心中开始愧疚。

没了刚才的气焰,别扭地接过药瓶。

擦拭完后,又丢过去:“多谢。”

唐袅衣对她抿笑摇头,遂又递过去刚才回来时,在外面领的饼子:“还是热的。”

谷荷没见过这样的人,分明对她并不好,却还能对别人这般好。

想起此前自己待她的态度,心中的别扭更甚了。

这饼就似她走下的台阶,谷荷犹豫了半晌,不知接还是不接。

唐袅衣已吃完整块饼,她才拿起来,小声地道:“对不起,此前我那样对你。”

唐袅衣没想到她会忽然道歉,埋头系包裹的手一顿,抬目看过去。

对面的小姑娘气势全无,垂头抱着饼小口地咬着,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谷荷只有最初不待见地看了她几眼,为人倒是一点也不坏。

在都不喜欢她之时,见她没有用饭都会好心带个馒头,所以她是真不讨厌这个小姑娘。

唐袅衣对她露出灿烂的笑,眼如星辰,梨涡微甜:“不客气。”

谷荷觑她俏脸上的明艳,最后的别扭也没有了,眯着眼咬着饼子。

队伍继续往前行。

唐袅衣表面是照顾季则尘的侍女,实则他身边从不需要人服侍,不似谷荷要侍奉在主子的跟前。

但历经昨夜的事,白日没有季则尘的传召,她便主动去了他的马车。

贵人所乘坐的马车宽敞精致,相当于简易的小居室,雕花窗牖,金织窗幔,紫檀梨花案上,设有仙鹤衔青铜莲花香炉,清雅檀香从莲花洞中缭绕往上升起。

雪月白直裰的青年低垂眉宇,端坐在蒲垫上,烟雾朦胧出几分鹤骨松姿之貌。

唐袅衣进来后就一直坐在他的对面。

最开还担忧他会询问昨夜之事,她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且就算是被问及,她好似也没有最初的慌张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昨夜也并非是她找来的,她已经将双手都束缚上了,还被损坏了千金坠都没有阻止他来。

马车很安静,连摇晃的动静都很少,窗上悬挂的圆竹风铃,发出被风吹响的脆音。

和她坐的那辆摇晃的马车截然不同,舒服得如在水面上。

如此微微的晃动在很舒适的范围,让昨夜本就没有休息好的唐袅衣昏昏欲睡。

看书的季则尘不经意碰到身旁,端起清茶放在唇边。

忽然他微顿,敛目窥见是空杯,转而放回案上,修长的手指搭在汉白玉的杯身上。

昏睡的唐袅衣没有听见。

季则尘久久未曾等到回应,微抬目觑去。

最初还端正坐在蒲垫上的人,此时已经双手抱臂地靠在璧上,白腻的双腮睡得泛起微雨下粉百合才有的艳,垂耷卷翘的眼睫,让原有钝感的脸稍显出几分娇俏。

她似睡得有些不舒服,偶尔蹙眉调整姿势,不经意地露出玉白峰的锁骨。

上面还有被咬过的痕迹。

他安静地凝望她的脸,手中的书许久都未曾再翻动过一页,忽而动身坐至她的身边。

唐袅衣依旧毫无所觉,呼吸清浅。

他仔细打量,屈指点她的眼睫,感受指腹被刷过的痒意。

忽然想起了,清晨醒来时后颈的抓痕,还有胸口被掐出的指甲印。

季则尘敛目看她的手,放在眼睫下的指缓缓地落下,点在她的手腕,疑惑地勾住腕上的红线,颤了颤眼睫。

她似乎不那么怕他了。

红线被冷瘦漂亮的食指勾住,在纤细的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

唐袅衣蹙眉醒来,睁开眼便看见搭在手腕上,赏心悦目的手指。

顺着手指往上,看见了一张绝艳出尘的脸,不染尘垢,敛眉时透着温情的怜悯。

唐袅衣的意识遽然归拢,看清是季则尘往后猛地一仰,“少师……”

手腕被勒得生疼,又急忙伸回去。

季则尘看她的温情敛下。

唐袅衣改口:“时奴。”

“嗯?”季则尘扬眉,神色柔和如常。

唐袅衣斟酌地隐晦道:“……昨夜,你好似又来了。”

季则尘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勾她手腕上的红线,漂亮的死结跃然眼底。

他松开她:“好了。”

唐袅衣睨视手腕上的红线,是她教的打结手法,在基础之上又系成更难解的结。

“抬头。”

就在她低头打量他在手腕系的结,头顶传来他略显清淡的嗓音。

她没有多想地抬头,唇瓣不经意吻上了他的下巴。

唐袅衣一惊往后退,遂又被叩住了后颈。

季则尘压下颌,微凉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昨日你没有来寻我抑蛊,所以我才会来……”

语气淡得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神色依旧温慈,淡眸中并无情.色,半阖眸的时冲淡了平素的慈悲,多了几分清高的冷意。

虽然知道他是在抑制两人身上的蛊,但当他用这样的面容,和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还是轻颤了一瞬,似回南天的潮气沾至身上,黏黏湿湿的。

他启唇讲话时的气息,带着似有似无地摩擦,“……今日该不会忘记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