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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边初初乍亮。

唐袅衣昨夜看了通宵话本,待天方露出白肚时没忍住的抱着话本,蹲靠在窗前闭眸睡了过去。

窗台的雀鸟跳到她的手臂上,将她手腕上的点朱红当做是什么吃食,轻轻地啄了两下,察觉到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腕,受惊似得四处飞散。

唐袅衣手腕被啄得倏然一疼,刚闭眼不过才一炷香时辰又猛地睁开眼,朱唇微启地呼吸。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周围,眸中闪过迟钝的疑惑,然后慢慢地亮起,单手按在胸口压制即将要激颤的心。

昨夜她竟没有去寻季则尘,而是相安无事地睡到了现在。

所以只要她能坚持整夜的清醒,便不会再梦游去澜园。

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很快她又无奈地想到,虽然这个方法有用,但也不能每夜都不睡。

还是得找到其他的方法,来抑制不受控的自己。

上午要去找雪昧。

唐袅衣打来冷水清醒了神识,乜见镜中自己一夜未眠的憔悴,恐怕一会儿去要被人问起。

唐袅衣拿起灰黛描了眉,又抹上一层胭脂,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弯下眉眼,气色看起来比寻常艳丽不少,才满意地换了身衣裙出门。

眼见汴京的春序将去,阳光都有几分热浪,府中不少人都穿着薄春衫,园中的花也凋谢不少,下人正清理蔫了的花。

许是昨夜没有再去过澜园,此时唐袅衣虽一夜没睡,心情却出奇的好。

她步伐轻快地走出去,看见忙碌的三寸。

三寸正忙,故而没有多与她闲聊。

打踅过蜿蜒游廊,到了院中后才知晓今日雪昧去老夫人那里了。

唐袅衣便转身离去了。

她刚行出绰院,遥遥望去却看见俊美出尘的青年衣袍胜雪地坐在风亭中。

他精致深邃的轮廓菱角分明,半阖着眸靠在漆红木柱上,有种天生的慈悲和清冷的疏离。

看见季则尘的刹那,她下意识转身,转头却看见从另一边走来的陆朝央。

这个两人她都惧怕,下意识借着一旁的掩体小心翼翼地蜷缩身子,不想同时被两个人发现。

唐袅衣将身子藏起来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咬住下唇,眸中闪过一丝悔意。

季则尘在风亭中不会过来,但陆朝央却在往前走,只要他走过来便会看见,她行为古怪地躲在这里。

本她可以不用躲,神色自然的与那些人一起,行礼后离开的。

但刚才看见陆朝央,就想起之前被他用刀威胁的场景,待到回过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蹲下来了。

唐袅衣脸露后悔地蹲在花盆边上,紧张地攥着膝上的裙摆,心中祈祷他转身去另一条路。

陆朝央行过小道,忽然听见石子落水的声音,抬首便看见了亭中的清隽青年。

近来太子频受圣人的夸赞,朝中不少人都皆对季则尘一片称赞,长久如此下去,太子恐怕只会越发得圣心。

现在陆朝央看见季则尘,心中闪过微不可见的杀意,淡淡地瞥了前方一眼,鹿皮靴尖一转,去另外一条路。

蹲在角落的唐袅衣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倏然松口气,庆幸地抚着跳得紊乱的胸口。

幸好陆朝央并没有走她躲的这条小道。

正当她要起身时,余光却扫到身边落下一袂惨白的衣摆。

她顺着往上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张醉玉颓山的面上。

季则尘长身玉立在身旁,零星的光柔和了他天生清冷的面容,眼睫垂出冷淡又斯文的坏感,宛如清冷的玄月,目光平淡地与她在空中碰撞。

对视上他后唐袅衣心中骤停,继而又急促地跳,好似要从嗓眼中跳出来。

他没有讲话,看向她的眼神朦胧出独特的温慈,但却让人感受不到太多的温情,有种冰凉蜥蜴的冷。

“少、少师。”唐袅衣语气磕绊,仰头看他。

昨夜为了确认,是不是会在不清醒时才会偷去澜园,所以她一夜未眠,现在被光线刺激得眼眶泛酸胀。

对视良久,季则尘忽然倾下腰身,清冷漂亮的眼瞳没有任何遮挡,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中。

她的眼眸猛地一缩,连后退都忘记了,呆怔的盯着这双眼,像是里面藏着如同生了无数触角,全攀附上她的发,她的脖颈,她的四肢,用力地往他跟前拽。

不能直视他的眼。

唐袅衣猛地转过头,垂下眼睫躲避他勾人的眼,神色不安地攥着膝盖散落在一侧的裙摆。

上次她便发现了,若是长久地直视他的眼睛,便会产生莫名的眩晕,甚至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些心里话。

兴许海棠林那一次,大赵莫名全盘脱出的那些话,可能就是因为长久地直视了他的眼睛。

见她明显地避开了,季则尘也没露出任何不悦,神色如常地低垂眉眼,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前夜没有看清楚的,现在白日能看得清清楚楚,唇上的细小伤口还没有消除,用胭脂掩盖着结痂。

不经意瞧去不太明显,但若是这样端起下颌,仔细打量便能看见。

冰凉的手指屈抬起她白皙的小脸,他垂眸看得仔细,眉宇间有几分神性的怜悯,多看那张悲悯的面容几眼,都好似能度化所有身怀罪孽之人。

唐袅衣不敢看他,被他抬起下巴时垂在一侧的手都在颤抖,眼睫更是不安地疯狂扇动。

“那夜忘记问你了。”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微微上扬延长出斯文的腔调,难以辨别语气中的情绪。

唐袅衣眼睫颤得更快了,白皙的脸上因为他的话染上紧张。

她偷潜进澜园不是一两次了,此前从未从他口中说出过这些事,眼下却如此直白告知她,他并非不介意,而是都隐忍不发罢了。

石榴色的胭脂被人恶劣地晕在唇边,被藏在下唇的暗色结痂更清晰,也更为碍眼了。

碍眼得想要将这一块,被旁人碰过的地方割掉。

季则尘眸中透出寡情,语气温和地问她:“上次你来,这上面的痕迹是谁弄的?”

话音落下,他波澜不惊的眸光像是蛇般缠着她。

唐袅衣耳畔的珍珠耳坠晃动地打在他的手背上,覆着水雾的眸懵懂地透着无辜。

她失神地看了几息,遂闭上眼,打定主意佯装对那些夜里的事不知情:“少师说的话我听不懂。”

少女被迫扬着头,脸色似月中聚雪,灵蛇雾髻因摇头否认,而散下几缕碎发贴在脸上。

给人一种不应该如此欺负她,但更有一种哪怕恶劣地欺负了,她也做不任何的反抗。

连发丝都透着颤巍巍的可怜。

季则尘面上毫无神情地盯着,看似冷静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晓从心中升起了什么情绪。

看了良久,他殷红的唇上扬出斯文的弧线,松开钳制她的手。

站起身时雪月色的衣摆不经意地拂在她的脸上,香雪兰的清雅暗香覆上她的皮肤,浑身都似染上了那股香。

她如释重负地双手伏地,白皙的耳根微红。

唐袅衣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待她缓过紧绷的情绪后抬起洇湿的眼,面前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只剩下温热的风松来一股湖水的清凉。

身上的春衫已经被汗水打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后格外难受。

她看着前方的,心中不安地想,刚才季则尘是何意。

是计较,还是不计较?

她看不懂季则尘。

看似温情,对谁都是顶好的脾性,却寡情冷血,满身的杀戮戾气,还掺杂违和的悲悯。

无论是哪一种,无疑他都是危险的。

唐袅衣看了几眼天边的云,心中并没有气馁,低下头暗忖,还是尽快完成有关她的情节。

夜幕来临。

自唐袅衣知晓自己只有夜中意识清醒,才能控制睡着后莫名跑去澜园,今夜也选择没睡。

但昨夜她一夜未眠,天一黑便困顿得两眼发红,无论是看有趣的书,还是做什么,好几次都险些昏睡。

这样下去也并非是好办法,她也不能从今往后再也不睡。

唐袅衣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因为强撑不睡而通红的眸,双手捂着脸用力揉了揉,勉强清醒些后脑中忽然灵光闪过。

她脸上露出欢喜,忙不迭地埋头打开妆案上的匣子,翻找出此前季阿厝送给她玩的千金坠。

千金坠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所以只要她将自己锁在床头,那便不用担心自己会莫名跑去澜园了。

临睡前唐袅衣坐在榻上,谨慎的用千金坠把自己的双手束在床头,不放心的把钥匙藏起来,然后怀揣着忐忑闭上了眼。

昨夜一夜没有睡,她的头甫一沾上软枕困意十分明显,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月色氤氲,复孤长廊的澜园被笼罩在清冷的幽蓝中,月圆如玉盘。

赤貂趴在栏杆,长长的绒毛尾垂下,拂过搭在靠栏上的手上,长尾被冷白手握住。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骨节修长,冷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蓬松的赤红尾巴被紧紧地握住,指尖深陷其中。

它歪头盯着主人的脸,不解地吱叫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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