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碾玉成尘 (十一)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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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都交给杜鹃和鹿瑛去办。有了?这宗事,杜鹃外?出益发多,不是?上街去为妙真置办料子就是?去挑拣零碎首饰。每每出去,都是?容光焕发地回来。家下人看?见,背地里少不得指指搠搠,暗说她是?借着这空档往外?头私会男人。
这日外?头回来,赶上寇渊也才刚外?头回来,正在椅上吃凉茶。看?见她从?面前袅袅娜娜地走进卧房里去换衣裳,一对翡翠珠子的珥珰掉了?左边一只,格外?扎眼。
不一时他跟到?卧房里头来,坐在床上望着她笑,“你左边耳坠子掉了?一个。”
杜鹃心头一跳,摸着左边耳朵走到?穿衣镜前照,果然是?少了?一只。她斜看?他一眼,又走到?妆台坐着,把另一只也摘下来,“大约是?在奇宝斋取下来比样子,就忘了?戴回去。太太吩咐下的,大妹妹的头面,翡翠的要一套,珍珠的要一套,金银的也各要一套。”
她是?没话找话说,寇渊听在耳朵里,不多问什么,只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
她从?妆奁的镜里窥见他的脸,感?到?点悚然和烦嫌。这两年他渐渐变得沉默许多,一双眼睛常是?阴恻恻地把人看?着,不知道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这两年她是?慢慢有点怕了?他,也是?因?为心虚,那些?闲话想必他也是?听见的,偏偏从?来不问。她这时候不再忌讳和他说妙真,反倒隐隐希望他和妙真能再有些?暗中暧昧的往来,她好从?他的灰蒙蒙的目光中摆脱出去。
她合上妆奁走去床前和他打趣,“你大妹妹要嫁人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吧?”
寇渊像是?腹.中扎进去一根软绵绵的刺,什么感?觉都是?力不从?心。他起身走到?榻上去坐,仍然噙着微笑,“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提。”
“提一下怎么啦?我不过是?和你说笑,又不是?兴师问罪。我知道,这次她住到?家里来你们连话都没说到?几句,清白得很。”
她一壁说,一壁甩着绢子走来在那端坐着,脸上没有半点的不高兴,俨然真是?说笑。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重伤了?寇渊。真是?奇怪,他情愿她像从?前猜忌怀疑,和他大吵大闹。她如此放心,不知道是?因?为他没了?行事的能力,还是?因?为她另有别的男人?无论是?哪个缘故,都无疑是?对他脆弱的自尊雪上加霜。
他没搭这玩笑,又把话头兜转到?她身上去,“大妹妹那些?东西?几时能置办齐?”
“总是?在这月里。”杜鹃暗睐他的脸,又笑着为自己?未雨绸缪,“女人家出阁麻烦,零散的东西?多得很,太太又生怕不好看?人家说她是?随意打发侄女,何况也要做给历二爷看?,叫他知道咱们家待大妹妹有多好。单是?为那个戒指,这两天我还要往金铺子里跑两趟呢。”
“是?在哪家金铺里打?”
“大齐街那家。”
寇渊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寒意。大齐街上有张家的铺子,张家大爷常在那里出入。杜鹃也猛地意识到?不该说,又画蛇添足地补一句,“只有大齐街那家的金铺打得好。”
他笑着起身,说是?要回织造坊里去。走到?外?头来,太阳猛烈照在他额上,有轻微的刺痛。
一切仍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五月,妙真是?最闲散的一个,众人都为她忙,她反倒没什么可忙的。传星打发人送来什么给她看?,她只点头说好。寇夫人鹿瑛来问她衣裳首饰,她也说好,毫不指望地等着日子到?来。
如果不是?良恭突然找到?湖州来,这桩亲事简直一帆风顺。
良恭是?四月上旬到?的常州,在路上就觉到?些?不对。妙真和胡家为银子的事早闹僵了?,没道理又去投奔胡家。何况他们在常州诓骗了?县衙门,又转回去,实在有些?自投罗网的风险。可路行一半,只好先?去问问看?。因?此耽误了?好些?日子,五月里才忙转来湖州。
这日一下船,就直奔寇家而来,下晌走到?那条街上,好巧不巧,偏遇见寇立为婚事的细则往传星那里去,带着个小厮,懒懒散散地从?大门内走出来。走了?不一会,恰在街上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在人潮里若隐若现地浮动,穿着灰扑扑的黛色短褐,肩上挂着个包袱皮,下巴鬓角上冒出一淡青色的胡茬子没来得及剃,埋着头朝这头走来,游魂似的,挂了?满身的风尘与疲倦。
寇立望他一会,猛地认出是?谁,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忙奔过出去拦他,“良恭!”
良恭一脸青白的疲态,太阳照得睁不开眼睛,虚着眼看?了?一会。认出是?寇立,便打了?一拱,“二姑爷,真巧,我正要往府上去。”
不必说,一定是?去寻妙真。寇立故意向他身后人来人往的街上望望,“你是?一个人来的?大姐姐呢?”
问得良恭楞了?下神,“大姑娘没到?你们家来?”
寇立把眉毛眼睛都向上提起来,“谁说大姐姐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太太还时时念叨呢,说大姐姐和安家的婚事不成了?,怎么不到?湖州来。知道她去了?常州舅老爷家,还预备这两个月要派人去接她过来的。”说着,又紧蹙了?眉头,“怎么,你没跟着大姐姐?”
良恭一连奔波了?数月,脑子里一时大乱,更兼炎天暑热里走了?大半日的路,给太阳晒得发了?昏,话还未说,人先?朝前趔趄了?两步。
寇立忙将其搀住,见缝插针地把他拉到?街旁的一家茶馆里坐下,“你敢是?中了?暑,先?坐着歇歇,有什么话慢慢说。”说话间,暗里向跟着那小厮丢了?个眼色。
那小厮领会意思,悄然走出茶馆,一地里奔回家去告诉鹿瑛。鹿瑛在屋里听见良恭寻了?来,一时放下茶就跑去寇夫人房里商议。
寇夫人先?还不大当回事,眉头一皱,咂了?下嘴道:“啧,这怕什么,他来就来,明白告诉他妙妙已定了?人家,就要嫁给盐道的历大人做三房奶奶。他难道还敢去和历二爷争不成?一个没本?事的下人,能有什么手段?”
鹿瑛却急道:“不是?怕他有什么手段,是?怕大姐姐见着了?他悔了?亲事。太太也想想看?,大姐姐本?来想着和良恭的事不成了?才勉强应承了?历二爷,如今良恭又找上门来,岂不是?动摇她的心?她要是?反了?悔,难道咱们还绑着她上轿子?”
寇夫人扣紧了?额心一想,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马上焦心忐忑起来,“那怎么好,那丫头要是?犟起来,谁劝得动她?好容易才促成了?这门亲,可别临到?头又不成了?。”
“依我看?,咱们家得先?把他们两个都瞒着,底下的事,还是?去问问历二爷。”
两个人商议几句,寇夫人立时叫了?管家来吩咐,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凡是?寇家的人,都叮嘱好,倘或有人来问妙真,一律咬定不在这里,也不许给妙真听见有人来问她。
却说寇立那头,也咬定了?妙真不曾往寇家来过。良恭一时目眩神晕,不得空仔细去辩他的话,只向茶馆子里要了?碗抻面来吃。
寇立陪在桌上,反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起妙真这几年的事。只等他吃完面恢复了?些?精神,不给他多问的时机,忙又说:“我看?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回头再打听大姐姐的行踪。大姐姐还能到?哪里去呢,拢共就我们这几门亲,不是?常州就是?湖州。再不然,嘉兴本?地也还有些?远亲。这倒不怕,你先?歇一歇,养好了?神明日我们再细说。我也要先?把这事告诉太太,这还了?得,太太原就一直为大姐姐担着心,此刻说人不知道哪里去了?,还不知怎样发急。”
然后不由分说,就在街上找了?家客栈,把良恭安顿在里头。良恭原要推辞,叵奈这一路实在累得很,只好暂且住在栈房内,说下等稍息一夜后,次日仍往他府上去。
寇立连连应承,忙抽身出来,跑回家去。
这厢甫归房中,鹿瑛便不安地迎身来问:“良恭呢?”
寇立早是?口?干舌燥,自走到?罩屏内倒茶吃,“我把他先?稳在了?街上一家客栈里头。他是?来找大姐姐的,亏得我在街上撞见了?他,反问他怎么没跟着大姐姐,倒把他问得个晕头转向,一时糊弄了?过去。”
鹿瑛跟着进来,围着他打转,“你方才打发小厮来告诉,吓得我赶忙去和太太商议。已吩咐了?阖家上下,不许告诉大姐姐,倘或有人来问,也不许说走了?嘴大姐姐是?在咱们家。”
寇立转过来点头,“就得这么说。不过我看?良恭那小子不是?轻易好蒙骗的,咱们还得另编圆了?话应付他。”
鹿瑛见他一额汗,摸出帕子替他揩了?几下,“就怕他不信。我看?,你还是?赶着先?去告诉历二爷一声,他手眼通天,叫他想个法子把良恭打发走。”
“这倒是?,我这会就去。”
言讫,寇立稍喘了?口?气,仍旧出门往传星那头去。鹿瑛独在屋里焦心,就怕忽然间落得个鸡飞蛋打。本?来为做成了?这门亲事,近日寇老爷高兴,狠夸了?寇立几句,听那意思,仿佛是?要叫他往织造坊里去管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