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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走去外间,撞见良恭赶来。良恭看见他稍微一怔,登时又化?开一张阿谀奉承的笑脸去接了茶盅,“小?的来小?的来,哪敢劳动寇大爷。”

寇渊蓦地心虚,未敢多逗留,“你进去告诉大妹妹一声?,我外头还有事先走,改日再来瞧她。”

良恭浅送两步,“大爷慢去,不远送了。”笑着笑着,那脸色慢慢冷置下来,盯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什么。

隔会仍旧端着茶进屋。妙真由两片帐里小?心翼翼地钻出个脑袋,“他走了?”

“走了。怎么忽然嚷起来?他又是几时过来的?”

妙真长吁口?气,下床将两片帐子挂起,“我还奇呢,不知道他几时进来的。屋里也没个人,这会都在歇中觉吧。”

话音一落,就?见林妈妈缓缓走进来,“妙妙,你嚷什么呢?”

妙真回头像良恭丢个眼色,扶着林妈妈到?朝碧纱橱外走去,“没什么,刚睡醒,想吃茶,没看见屋里有人。”

“噢,白池去寇姑母屋里回话去了,你姑妈见你这几日总在关屋子里不出去走动,以为是谁得罪了你,叫她去问问。花信那丫头,我见你睡着,打发她去街上买些冰回来。你不是说?热?这里不比家里,我看各房里都没冰镇着。又不好朝人家要。”

妙真笑道:“立了秋这几日又好些了,没前头几日热。”

“那你出去走走啊,你是最爱逛的。良恭,一会陪姑娘到?园子里逛逛,吹吹风,成日在屋里闷人。”

说?着往自己房里去了。妙真坐在榻上,朝良恭要他手里的茶,呷了一口?,接着道:“渊哥哥这些时总是不对头,看他一眼我就?害怕。”

忖度须臾,又说?:“我有椿事还没告诉你呢,有一天晚上,他到?这里来,托住我的脚,说?是要给我焐焐。大热天的,我要他焐?我方?才一睁眼,就?看见他近近地盯着我看,那张脸就?离我三四寸,那双眼睛直放绿光,吓死人了。”

她为一点虚荣心,或是怄他,常说?些添油加醋的话。良恭本有些不信,可?回想方?才撞见寇渊那脸色,男人之间都有些心知肚明。以为他是为私自走进妙真房内,原来还有这桩隐情。

妙真见他转过背,不闻他作声?,估不到?他是在生气还是沉思。她歪着脑袋看,希望他是怒火中烧,好歹能从他的愤懑里窥见些感情。

倏见他在她面前猛踱了几步,又立到?面前来,板着张脸,“我嘱咐你远着他些,你为什么不听?明知他有些念头,还要和他闹!”也是气急了才说?的这两句。

妙真几时受过这凶?也没见过他如此戾气的面孔。她先吓得一怔,旋即就?梗起脖子来,“我是为什么?你倒来怪我?”

良恭一时哑口?无言。妙真也怕说?走了嘴,堵着气把?两片嘴唇呼呼地磨一磨,“也就?那两回他到?了这里来,我请他进屋坐坐,怎的了?我住在这里,又是亲戚,请他进屋吃杯茶怎么了?你倒来怪我。”

怕给林妈妈听见,两个人都压着嗓子。

良恭也不知哪里窜起来的这肝火,慢慢冷静下来一想,她说?得不错,不与她相干。

沉默一会,他紧盯着窗纱外的一片光,“这个人,非得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丢下这话,他就?踅出门去。妙真立时爬到?榻上从窗户里看他的背影。觉得他那一路走出了些虎狼之势,气度凌然,不禁弯着嘴笑了。

烁烁的太阳垂在屋檐山头闪一闪,闪出另一张冷清有礼的笑脸。这脸笑是笑的,眼睛里却泄露着一点作难之意。

寇夫人品这笑脸,觉得是藏着些话未说?,便将屋里伺候的媳妇追出去,将白池招到?跟前来,“你还说?没人得罪她,那她这么爱逛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些日都在屋里安安静静的?你不要想着怕得罪我们,我是她的姑妈,她的爹是我的亲大哥,我能不疼她?你只管说?。”

白池捧上果碟,在跟前为她撕着个软柿子的皮,“姑太太家的人都和气,没什么不到?的地方?。其实还是为大爷。大爷前些天二更天的时候到?我们那里去了,脸上挂着伤,问他是哪里弄的,他说?是和大奶奶打架。我们姑娘看着有些憨,其实最明事理,怕大奶奶误会什么,所以少到?园子里转了。”

寇夫人却将眉峰吊起来,“寇渊二更天到?妙真屋里去了?去干什么?”

她将柿子用皮托着递给她,微笑道:“就?是坐了会。”

寇夫人上年纪的妇人,稍稍串着一想就?想透了。妙真从那时起就?常推说?病了,成日闷在屋里不出门,一定是寇渊情根未死,在那里说?了或是做什么。

料想未出什么大事,要是出了大事,白池就?不是这副暗点暗拨的态度,林妈妈头一个就?哭天抢地闹起来了。大约只是毛手毛脚吓着了妙真。

她心里将事情想得透透彻彻,面上却是不能认的,毕竟干系着寇渊的名声?体面。侄女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儿子,终究有个内外之分。

便笑道:“他一定是同大奶奶打架没地方?去,就?在你们那里躲一躲。没事情,回去告诉妙真,不要多想,我们大奶奶就?是个小?姐脾气,坏心眼倒不多,千万不要坏了和气。”

这头打发了白池,那头趁寇渊在家,又将他叫到?屋里来说?话,言辞里都是叫他死了这份心。

寇渊因连日与杜鹃吵闹无休,心内烦闷,一个口?无遮拦便说?出些赌气的话来——“索性我休了她,再求大妹妹。”

寇夫人怄得笑了,“这真是屁话,大奶奶的叔父才升了户科主事,你不是有意要得罪人?再说?大奶奶犯了哪条你要休她?”

她把?一截宝蓝的袖口?摇动着,“我懒得跟你说?这些道理,你比你兄弟强多了,还用我说??我告诉你,你爹在官场听见的消息,安阆高中榜眼,明年就?要入官当?差。别的不提,你得罪得起他?明晓得是没可?能的事,何必去招些舌根来嚼?你是知事的孩子,叫人家的丫头说?到?我这里来,别说?你的脸子挂不住,就?是我也有些难堪。”

那不过是怄气的话,寇渊闷坐一会,争辩说?:“娘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无礼之人。我素日除非应酬,从不在外眠花宿柳,我又不是二弟。一定是大妹妹误会了什么。”

不信自己儿子还能信谁?况且寇渊一向作风正派。寇夫人歪着脑袋想想,又怨妙真,“妙真那丫头没经过什么事,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的,她自己想想不要紧,就?怕坏了你的名声?。你还是听我的话,少去惹她。”

寇渊只得作罢,“我往后再不到?大妹妹那里去就?是了。”

原该就?此风停雨住,索性并没有闹出什么谣言来。可?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现世报,又过十来日,寇渊应酬夜归,在路上忽然遭遇了劫道。

那夜也是合该有事,寇渊自方?家院里应酬出来,因下晌出门时才与杜鹃吵过一回,怕回去她还未睡,少不得吵闹。便打发小?厮先行归家,自己在后头慢慢走来。

时近三更,街巷上早是人烟绝迹,沿河的铺子都上了门板,缝隙里一点灯辉也不见。寇渊刚剪着胳膊凳上一座石拱桥,头上冷不防地一黑,给人套进个大麻袋里。

正待要揭,背上倏地挨了一记闷棍,将他打翻在地,有个风卷粗砂一般的嗓子道:“把?你身上值钱的都摸出来,就?在袋子里摸,摸了丢出来。”

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买卖的人,总要遇一回盗。好汉不吃眼前亏,寇渊翻身坐起来,在乌漆嘛黑的麻袋里一通乱摸,先是丢出个银钱袋子。

听见有人拾去掂了掂,是个细嗓子不男不女的人,“当?家的,他这是糊弄咱们弟兄,这么点散碎,打发叫花子呢。我盯了他好几天了,他是做大买卖的人,有的是钱。”

想他们人多,又有个稳神定气地低嗓子道:“我看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家的,干脆把?他衣裳扒了,丢他到?河里淹死了算。”

那当?家的将根棍子在地上“哧哧”拖着,像是绕着寇渊走了一圈。也不知走到?了哪头,他肚子上猛地遭了一闷棍,险些将他肠子打出来。

他倒在地上蜷着,捂住肚子讨饶,“我身上还有块上好的翡翠,能值个几两银子,我立马解下来给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迅雷间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丢出去。又听见有人拾起道:“算你小?子识相。”紧着照着他那命根子踩上一脚,“敢报官,叫你子孙难见!”

那一脚踩得真是狠,痛得寇渊捂着裆发了一脸的汗。等渐渐归了魂时,揭开麻袋,周遭早没了人。

归到?家中,人事已歇,寇渊怕扰起杜鹃,便歇在了偏房。晨起仍觉下头隐隐作痛,感觉有些不好,便悄悄打发小?厮去请郎中。

那小?厮才去,就?见杜鹃杀奔进门,挂着笑脸便是一阵冷嘲热讽,“了不得,索性连房也不回了,躲到?偏房里来睡。你要是有本事嚜,也别歇在这里,歇到?你那好妹妹屋里去呀。躲我,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你干脆休了我算了,横竖你们早看我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