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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道:“我觉得犹豫也是人之常情。比如我,我以为我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是后来我还是生了不忍之心。”

哪怕恨夏侯止澜恨到想撕扯了他,可她还是为自己找尽理由,想留他一命。

在缟衮有几次她可以杀阿隼,为什么不杀,因为阿隼死,夏侯止澜必死。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宁王低叹一声:“天下能懂我的唯有你。”

这次前往皇都,他和她,都需要做一个决断吧。

抵达皇都后,宁王便低调起来,两个人不再同住。

青葛先前往皇都自己的宅院,宁王则回宁王府,至于侍女厨女,宁王自然都安排好了,要她们跟随青葛同行。

临走前,宁王:“我已经安排好,送一个医女去你那里,每日为你推拿针灸,你不要忘了。”

青葛笑道:“我知道。”

宁王:“这几日我们先低调些,不要声张,等过两日我有时间,便寻个借口把你接过来。”

青葛:“嗯。”

宁王嘱咐了好一番,才压低声音道:“你先去吧。”

青葛挽唇笑:“好,过两日再会。”

告别宁王后,她先回去自己宅院中,将医女侍女厨女都安置下,并命人打扫了厅堂,便忙碌起来。

她因有官职在身,要履职,还要上交自己在缟衮两年的述职呈文等,自然忙得团团转。

她先去户部,见了同在缟衮的同僚,知道如今朝廷急着催要,估计很快便要对四大世家的土地重新布置规划,他们两年丈量所得数据,至关重要。

因为这个,青葛连着几日都留在户部,核查条目,撰写公文等。

因这里都是两年的旧友,大家颇为熟稔,忙碌之余用膳休息喝茶间,也难免聊起皇都的见闻。

青葛这才知道,如今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朝中私底下说起谭贵妃,据说听到这些传闻,谭贵妃大怒,愤而卸下头上凤钗金冠,披头散发,跑去皇上面前长跪不起,哭着诉说委屈,说自己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皇上龙体欠安,长卧病榻,原本朝中一切事务都交给太子,如今突然这么一个传言,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众人难免尴尬。

这时候,皇后一族也陡然发难,朝中其他皇子显然也都跃跃欲试。

如果太子血脉真如外面传言那样不清不楚,自然是难登大宝,而一母所生的宁王显然也会见弃于皇上。

一时之间众位皇子自然全都铆足劲,勾结朝臣,进献谗言,哪怕这老皇帝死,也非要在死之前废了这太子,那样大家才能名正言顺,才能有机会!

皇太子要操心朝政,整顿四大世家,并应对黄教作乱,同时还要迎着市井流言面对皇帝并诸位皇兄弟,可谓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青葛听说这消息,在那流言蜚语中,多少也体会到此时宁王的处境。

她有心想去见见他,不过又觉得,言语无力,她一时也帮不上他什么。

除了宁王,青葛也探听到一些关于黄教的消息,据说郁殃被押入皇都后,关押在天牢重地,黄教叛逆一直试图营救,却反而接连折损黄教数名高手。

黄教神出鬼没,潜伏于市井间,往日并不好抓捕,如今朝廷显然是要捏着郁殃来拿捏郁回,甚至用他来诱捕更多黄教关键人物。

至于夏侯止澜……青葛多少也听到一些他的消息,确实如宁王之前所讲,他如今在黄教中地位颇高,很受郁回倚重,据说手握黄教并部分夏侯氏隐在皇都的人脉。

这让青葛心里越发说不出的滋味。

她想起那一日,阿隼勾结了黄教要杀自己,他也曾经撕心裂肺。

她至今还记得他心痛的声音,她相信至少那一刻,他确实在心痛自己。

后来他杀阿隼,勾结黄教,联合夏侯氏,他到底要做什么,要报复哪个,对付哪个?

只是这些心思,青葛也只能压下来,如今朝廷三年一次的大阅兵即将开始,从后宫到内廷,从庙堂到江湖,风谲云诡,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有什么大变动。

这日,因缟衮丈量田亩一事,太子召户部度支司、工部以及相关官员议事,讨论田亩税赋之策。

如今四大世家盘踞之地的田亩鱼册已经整理完毕,但对于四大世家的处置还涉及到方方面面,自然需要详细筹划。

太子举步维艰,这缟衮田亩丈量是太子一手操办的,朝臣并其他皇子自然都在盯着这件事,太子也唯恐出什么差错,一而再再而三核实确认,谨小慎微。

青葛作为缟衮丈量的主导者,自然也在其列。

这么讨论着间,也提起如今朝中有人上了奏本,提起丈量世家门阀的田地,惹得几地怨声载道,以至于生了民怨,黄教越发大肆盛行。

这言语间,竟是把黄教之祸推到了这次的田亩丈量上。

众人提起这个,自然很有些愤愤不平。

太子听此,倒是神情温和,道:“我等行得是大道,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小人妄言不必理会,过两日,皇上即将设宴崇明殿,便是要褒奖各位,凡六品以上官员,以及在各地丈量田亩参与者,皆可参加。”

众人听了,自是惊喜不已。

要知道他们户部有三司,度支负责土地丈量管理,并不是什么要紧部门,度支司负责丈量,但盐铁和户都负责钱粮和贡赋、可以说干的是脏活累活苦活。

如今天子竟要设宴崇明殿,他们竟然可以参与,这自然是万没想到的荣宠。

一时众官员顿时兴致大起,纷纷献计献策,提起这次经界推排中如何清查隐田以及抑制兼并等。

因青葛凡事亲力亲为,太子详细问起,青葛也就讲起经界推排中是如何分区等。

她这里正谈着,突然间,外面行来一人。

初时青葛并没在意,依然在详细地讲推排中如何消除隐田逃税之患,突然间大家全都看向门厅处,她也下意识看过去,于是便看到了宁王。

宁王今日着对领镶黑边紫纹直身,一头长发以镂空雕花金冠束起,端得是矜贵俊美,气度雍容。

他正负手立在门厅中,含笑望着厅中——就青葛的感觉,他在看着自己。

见青葛停下,宁王抬手示意她不必,从容一笑,道:“青大人继续便是。”

他这么一开口,在场诸位官员纷纷起身,向宁王示意,宁王颔首请对方坐下,自己也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青葛便继续讲起缟衮世家门阀侵占田亩的触目惊心现状。

这时候便有侍女无声息地上前,为宁王奉茶。

宁王品着茶,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圈椅上,唇边带着笑,就那么望着侃侃而谈的青葛。

看她以女子之身着朝廷四品袍服,看她黑发挽起的英姿飒爽。

他也看看在场其它人等,却见其它人听得专注入神,显然青葛讲得好,讲得言之有物,讲得条理清晰,讲得……就是好!

宁王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满眼都是欣赏。

这时候,青葛讲完了,大家纷纷问起具体事宜,诸如缟衮的人口之策,风土人情等。

其实这些青葛已经向宁王回禀过,宁王也都清楚,不过此时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其间还煞有其事地问了个问题。

青葛听他问,一时也是想笑。

他都知道,怎么还要问!

不过当着皇太子并诸位官员的面,少不得给他详细讲了。

宁王听完,颔首赞赏道:“青大人在缟衮两年,历经艰辛,踏遍缟衮土地,才绘得田亩鱼册,可谓是居功甚伟。”

众人听得宁王这么赞叹,自然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青葛听着他对自己的赞赏,几乎无言以对。

他这样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可她如今是青大人,被他禹宁王夸了,少不得郑重其事地谢过,并自谦一声。

这时,太子却笑对宁王道:“九韶,这次我可是要好生提拔青葛,要放在皇都重用,你可不许拦着,也不许不舍得放人。”

宁王唇角的弧度便消失了,不过还是勉强道:“皇兄,我明白。”

太子听此,略松了口气,笑对青葛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可以安分留在皇都,不必担心他强留你不放。”

宁王听这话,不但不笑了,唇角也略绷起来。

偏偏在场众人听得这话,也都纷纷笑

起来。

宁王视线淡淡落在青葛脸上,青葛虽没太笑,但她似乎和太子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样子。

这下子,他神情便不太好了。

这时恰太子又谈起缟衮时家家主要来皇都,以及其它诸多繁杂细节,青葛都一一回答,耐心细致。

自始至终,青葛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宁王见此,便干脆起身告辞了。

青葛和太子这么聊着间,也不经意地抬首扫了一眼宁王的背影。

太子察觉到了,随口笑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他这气性不小。”

气性……

青葛隐隐意识到了,不过并没说什么,只笑笑罢了。

议事过后,太子招待用膳,恰青葛坐在太子身边,大家随意聊着。

因说起宁王适才来了突然又走,太子便随口道:“他这两年性子确实有些古怪。”

青葛试探着道:“怎么古怪?”

太子略蹙眉:“之前一直寻他的王妃,如今倒是不怎么寻了,但是性子却越发不好琢磨,你看,适才来了,突然赌气一般又走了。”

青葛心虚,淡别开眼,随口道:“兴许心绪不佳吧。”

太子轻笑:“这就不得而知了,其实这两年好多了,他之前那性子才是别扭。”

青葛只能含糊地“嗯”了声,在太子面前她是青大人,不太适合和太子一起说起宁王的私事。

谁知道这么说着,太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青葛,你不是喜欢蔷薇花吗?如今府中倒是蔷薇花开,稍后让太子妃陪你在府中看看。”

青葛抿唇轻笑:“倒是不必搅扰太子妃娘娘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太子妃不太熟。

太子:“你不必这么见外,说起来,你小时候——”

青葛:“嗯?”

太子眸中泛起回忆,他笑着道:“你还记得,我,九韶,还有叶闵,我们带着你进入禹宁的那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