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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国家不是新出了个政策,说是预制板楼不租不售,他这一片房子正好就被评估成危房了,哎,也可怜呢。好好的生意做不成了,这不是要人命么。”

说着,老板娘重重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油污用一块带洗洁精的抹布狠狠抹到地上的垃圾桶里。

时应手指翻着菜单,余光内,程思敏正在给从背包里掏出一次性手套和垃圾袋给贝贝捡屎,他趁着程思敏还没过来,接着和老板娘稀疏平常地搭话,“也不至于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回头等赔偿金下来了,说不定也是好事。”

无外乎是换个地方重头开始,小本经营,总不会像他爹那样,倒欠银行几个亿。

比惨的话,还是他家的损失更惨重。

老板娘一听这话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还烧什么啊,你不知道,就为了这赔偿金。真死人啦!当年他家这房子买的时候没过户,人家原房主那边一听说要拆迁,儿女立刻翻脸不认人。说人家的爹老年痴呆了,这是宅基地,购买合同根本没有法律效力。”

“年初打官司败诉了,老程在法院当场就犯脑溢血了。120 拉到医院,不到两天就走了。她老婆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子,还能有什么本事翻盘?那人一波波的,法院强制执行的,原房主的亲戚,每天坐在门口堵她,吓都吓死了,那娘俩没在这儿守几天,灰溜溜地跑了。”

“要不我跟我家那口子说,说什么都不能听他前妻的,买这片的营业房。租行,想卖给我们,门都没有。这些村民,你以为善良啊,心歹着呢。”

“看我们生意好,今年又朝我们涨房租。这个数!”

说着,老板娘收回正在比划的手指,自觉话多,突然上下打量了一下时应和正在从远处靠近店门的程思敏道:“咦,你咋知道这边有个家纺店,我咋看你俩也不是很眼熟呢?你们以前也是这片的住户吗?”

程思敏念大学时就很少回家,再加上她每次回来都是除夕,暖锅店的人也都回老家过年并不开张,正经来说,这还是老板娘第一次见到老程的大女儿程思敏。

“不是不是。”时应无意违背程思敏的意愿,向外人暴露她的讯息。

除了农家铜锅中份,时应迅速在菜单上勾画了几个贵价的下酒菜,将菜单还给老板娘时,压下面上的异样,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说:“我家也是做小生意的,在市区里,最近行情不好,家里人也是想换个租金便宜的地方。几年前我来过这一片,隐约记得这儿有个卖四件套的。随口一问。”

“哦。”老板娘点点头,一看菜单,心花怒放,疑惑飘到九霄云外:“那你记性还真不错!点这么多硬菜,你俩喝点酒不?小姑娘都愿意喝我们家那个桂花酿,也不贵,来几两给你女朋友尝尝?”

“行,麻烦您帮我们拿一瓶。”

“哎,好勒,等我给你们倒八宝茶啊,桌上这个都没味了,我给你们新沏一壶。”

老板娘一转头就把刚才说过的话忘了,欢欢喜喜地拿着菜单和大茶壶进屋了。

程思敏带着贝贝走过来,狗绳拴在桌椅上,自己拖出板凳坐下,先后从包里翻出一大包纸巾,一小包湿纸巾,一瓶手部消毒液还有一盒清凉油扔在桌上道:“你没有另要纸巾吧,我带了。”

因为刚听到了程伟的死讯,时应的情绪还处于微微的晕眩中。

在他的记忆中,程伟是个有些好面子的粗人,每一次时应见到他,程伟都会背过手朝他威严地点点头,说一句:“来找敏敏?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做家长的多不容易!”

这种假装的正经持续不了一分钟,程伟就原型暴露,不是脱掉袜子抠脚趾缝,就是用牙齿咬着啤酒瓶开盖子,并且喜欢跟他天南地北地侃大山。

聊卖菜,聊种地,聊政治,还聊讲价还价的无赖顾客。

时应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听程思敏他爹说话,总觉得程思敏家里有种他家没有的真实感,喝着啤酒且聒噪的父亲,热情好客端茶倒水的母亲,这些都是那么新奇,有温度,不像他家。

即便如此,他对程伟的这种感情也只能局限于不反感,所以听到对方的死讯,也就是稍微有些许惋惜而已,但是这是程思敏的爸爸,他难以想象,如果程思敏听到了这件事,将会遭遇怎样巨大的悲痛。

她会伤心的,即便她再怎么嘴硬,时应就是知道。

程思敏所拥有的所有坚硬品质都是玻璃做的假壳子,里头装着水母一样的软体动物。

因为知道,所以他没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或许开口要找个时机,总归不应该是现在。

他得给她铺点沙子做缓冲。

“嗯,看出来了。要不是你这包不大,我以为桌椅板凳您也自带呢。”

“切,你这种人哪懂我们小老百姓过日子的精打细算,饭馆里的纸巾少说五块一盒,里头还不装满,我有鼻炎,不得用两包?我现在又不赚钱,能省点是点。”

“哎?你刚才跟老板娘说什么呢,看你俩热火朝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