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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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歧笑眼弯弯:
“不好意思,我们这种有家室的人和师兄不一样,不守夫德是会被浸猪笼的。”
方应许:…………
旁边的沈黛听到“有家室”“浸猪笼”,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方应许觉得谢无歧纯粹就是想看戏,霍然起身。
“我不缺法器,此行主要是给师妹寻灵剑的,既然这里没有师妹的机缘,我们还不如早些进第十重武库——”
丽娘见方应许冷着脸欲走,缓声道:
“公子可知第十重武库的入口在哪儿?”
按照之前的经验,每重隐界走到最后就是下一重隐界的入口。
不过既然丽娘这样问,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方应许沉默的片刻,丽娘悠然笑道:
“修士们熙熙攘攘,只为寻趁手法宝,可万事讲缘法,有些东西越是急切,越是难得,这第九重隐界是我的地盘,你既然想入下一重隐界,便绕不开我。”
前面说得还算稳重,说到了后面,妩媚音调里便带了几分狡黠的得意。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
一旁的沈黛生怕他真的掀桌子走人,拉了拉他衣角小声道:
“大师兄!”
谢无歧也跟着附和:
“师兄!冷静!”
想到兰越临行前的嘱咐,方应许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丽娘取来一坛不知名字的酒,给方应许和谢无歧都倒了一杯。
“喝酒呀。”
清丽又妩媚的女子捏着酒盏,肌肤比手中白瓷更细腻。
她托着腮,笑盈盈望着方应许。
“喝完了,你若还是清醒,我自然会告诉你怎么进入第十重隐界。”
方应许冷冽的眸光扫过丽娘的脸,也没废话,从她手中接过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过,又是一杯。
两名傀儡童子从雪庐后院抱着古琴琵琶而入。
风雪簌簌,幽幽古琴盘桓,两人围着红泥小炉痛饮。
修士内行周天,普通的酒入体便可化去酒劲,沈黛和谢无歧旁观了整整三日,这两人都还未分出胜负。
第四日,傀儡小童已经贴心地给他二人都收拾出两间厢房,以供两人暂时歇脚。
第五日,月上柳梢头,方应许终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内室。
在梅树下阖目修炼的沈黛和在石桌前堆雪人的谢无歧齐刷刷看向他。
“……我赢了。”
方应许捏了捏鼻梁,长舒一口气。
内室的丽娘双颊酡红地躺在小炉旁,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披在她身上的是方应许的白狐裘披风。
“不过,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喝赢了丽娘,但方应许也是满脸醉态,看上去离彻底醉倒只差一步。
“我套了她的话……第十重隐界有八扇门,其中一扇就是从这里进,等她醒来……我们就可以入第十重隐界了。”
沈黛:“……我觉得我们不仅要等丽娘醒来,恐怕也要等你醒。”
方应许:“什么等我醒?我没醉……我还看得到你衣摆上的破洞……”
沈黛的衣角还真的有个被剑气隔开的小洞,应该是在前几重隐界的时候交手留下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醉,方应许还认真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他的针线盒,追着沈黛要给她缝衣服。
跑到一半,谢无歧一击击中方应许的后颈,把晕过去的方应许扛沙包一样扛回了内室。
沈黛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等她看清那针线盒到了谢无歧手中,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二师兄,你想干什么?”
谢无歧一撩衣袍在石桌旁坐下。
“自然是给你补衣服。”
梅花灼灼,白雪飘扬,落在少年肩头,和他慢悠悠的尾音一样轻。
语罢,见沈黛还站在那里不动,谢无歧侧头对她笑道:
“你还站在那儿不动,我便只能跪着给你补衣服了,过来啊。”
那只握惯了长剑的手握起了针线,纵使他手指灵巧,穿针引线时却仍有些生疏笨拙。
沈黛愣了半天,喉间忽然泛起一丝酸涩,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不用的,二师兄,法衣破了要用同样的材料才补得好,现在手边没有材料,就先让它破着吧。”
“那不行。”
谢无歧的目光仍落在手中针线上,细线穿过针孔,他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打结,心不在焉道:
“虽然暂时没法补好法衣的防御灵力,但我师妹怎么能穿破衣服呢?”
他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过得粗糙,露天席地都睡得,没钱时衣服破了便让它破着,有钱时便买一套新的,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可他喜欢的女孩,他希望她时时刻刻都像天上的满月,好看得没有一丝残缺。
“二师兄——”
谢无歧刚打好结,正欲起身,却听沈黛又低声道: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真的已经够好了,不必再——”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还不够。
她还应该说得再冷静一点,再坚决一点。
可脑子里想好的那些理智的话到了嘴边,刚起了个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些明知道他听了会难过的话,那些明明就不是出自她本心的话,要怎么才能顺利地说出口呢?
但偏偏谢无歧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完全猜到了沈黛接下去想说些什么。
立在细雪中的少女身形清瘦,她垂着头,不像是在拒绝人,像是犯了错等着挨骂似的。
“为什么?”
他神态如常,唇畔还带着几分浅淡笑意。
“你有其他喜欢的人?”
没有——
沈黛掐着自己的掌心,不让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没有吗?那就是,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不是——
沈黛看着自己的鞋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这一生,没有再遇过比他更好的人。
哪怕曾有过再多的委屈愤懑,当他笑着朝自己望过来的时候,她都会觉得那些难过的回忆、那些糟糕的坏运气都无足轻重了。
从最初纯陵初遇,到后来在阆风巅相处的朝朝暮暮,她那时从未思考过这样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被告知——
倘若这一世再重蹈覆辙,归墟君出世,十洲修真界无一人能敌。
那么她这条命,就不属于她自己。
头顶有这样一把利刃不知何时落下,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开开心心地告诉谢无歧她也喜欢他呢?
给了他希望,再让他给自己收尸吗?
“我明白了。”
细雪无声坠落,沉甸甸地压在梅枝上。
沈黛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于是她只听得他轻轻叹息一声,她以为他还会说些别的,但谢无歧什么也没说,只走向站得像一根冰柱子似的沈黛,抬手轻轻拂去她压在她肩上的落雪。
“师兄这一醉恐怕要明日才会醒,你也早点回厢房,等明日他们两人醒来,我们就进第十重隐界。”
除此以外,再无一句。
沈黛甚至不敢看他走时的背影,等到厢房的门缓缓阖上,她才抬起僵硬的腿走到石桌前坐下。
针线盒还摆在石桌上,上面有谢无歧穿好的线。
沈黛拿起那根针,捏起自己破了个小洞的衣角,并不熟练地穿针,引线,在绯红的衣袍上织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补丁。
半响,一滴水珠落在衣袍上,将歪歪扭扭的痕迹晕出一片深色。
看着那道痕迹,沈黛怔怔呢喃:
“……怎么就,那么笨呢。”
要是她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就能杀了伽岚君。
要是她前世知道得更多一点,就能在归墟君出世之前杀了他。
可她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想要自己喜欢的人开心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做不好。
“——小姑娘,你确实是个笨蛋。”
声音猝不及防地从极近的地方传来,沈黛霍然回头,见那颗盘根错节的梅树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子轻纱如雾,媚眼如丝,倦懒地趴在一根花枝上,光着的两只脚在空中幽幽晃荡。
是丽娘。
原本一树的花骨朵不知何时全都徐徐绽放,随她衣裙荡漾,飘出一片浓烈异香。
沈黛警惕地封住呼吸,起身怒喝:
“你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她便拔剑朝丽娘而去,剑锋锋利异常,与她温良乖顺的外表全然不同。
丽娘眼中划过几分诧异,闪身迅速避过,又停在另一处枝头笑道:
“别生气呀小姑娘,我虽是青丘狐族,却不是那些凡间吃人的狐精,不会吃掉你两位师兄的。”
内室只剩方应许一人醉倒,不省人事,沈黛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被丽娘做了手脚,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你是装醉。”
丽娘掩唇轻笑:
“自然是装醉,我生前便是我们青丘酒量最好的狐狸,如果我醉了,那一定是我想醉。”
沈黛知道眼前的丽娘不过是残存在灵器上的一缕神魂,她已经死了,沈黛没办法再杀死她一次。
“你想做什么?”
清丽妩媚的女子倚着梅树,悠然道:
“仙者不入轮回,隐界太寂寞,我不想自行消散,又太无聊,想找一个人陪我留在这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