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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引晖:“……”

忽然就有些信了。

他蓦地冒出个疑问来:“你是陈冀亲生的,还是他收的徒弟?”

倾风大笑,胡说八道:“我师父可能是我亲生的第二个爹!”

林别叙眼见倾风聊得兴起,提醒道:“还有件正事。”

倾风果然忘得干净:“什么正事?”

林别叙无奈指指东院。倾风拍腿恍悟道:“哦是!映蔚的貔貅也在我们这儿。我们与他谈下一门买卖,答应了说要来做你的说客。”

倾风把关键的要点记住了,但事情说得不大清楚,叫林别叙帮忙复述了遍。

谢引晖听完平视着前方,半晌不作回应。

倾风等了等,以为他是不想答应,着急劝道:“师叔,这买卖划算的。届时昌碣由人族管辖,您说税银多少便是多少,给他分润一点,能叫他闭嘴就成。他哪知道是三成还是几成?往后再以城中治安为由,叫他调遣些妖兵来帮忙巡城戍卫,怎么都不算亏。关键是他与我等联手,能省去不少麻烦。”

谢引晖仍是不答。倾风刚要起身,被林别叙按了回去,冲她使了个眼神,叫她稍安。

数息后,谢引晖才终于转了下脖子,重新看向她,歉意道:“僵了下,对不住。这木身是有些不便。”

他说:“可以。不论几成,昌碣都要攻下。我本以为貔貅会从中作拦,因此想先出兵映蔚再剑指昌碣。貔貅既愿帮手,自是上策。”

他缓缓转向林别叙,赞许道:“能叫那不听人话的貔貅听进你的劝诫,你有几分慧心。”

倾风猜他大抵还不知道林别叙就是妖境白泽,委婉地道:“可能……不止几分。”

她正要礼尚往来,为林别叙博博门面,外间传来一阵聒噪动静。

再看门外,云散日出,晨霞漫天,原是已不知不觉叙了一夜。

“好香啊!这是什么花的气味?”

貔貅人还没到,嗓门已扯得百尺外都能听见,揉着眼睛走进前厅,豪放道:“我要再去多买几盆。将院里一并栽满!”

他视野朦胧间发现里头多了个人,定睛一看,惊惶往后一跳,吼道:“谢引晖!”

稳了稳心神,才走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谢引晖,来得很快嘛。我还以为你要再耽搁几日。不会也一直藏在昌碣,图谋不轨吧?”

他虽极力掩饰,可倾风对他那一幕精彩变脸还是看得啧啧称奇。

这得是多大阴影啊?怕成这样。

谢引晖眼角余光朝门口斜睨。没有开口,倾风已然意会,脱口叫道:“我师叔问你,你为何会来昌碣?”

貔貅老实地道:“少元山上那么一道金光,我又不是瞎了!此地离我映蔚也不远,自然要来看看禄折冲搞的什么鬼。否则哪日昌碣一倒,我映蔚也得唇寒齿亡。”

他有些不自在,挑了谢引晖远一些的位置坐。结果是在他对面,距离远了,但抬眼就能打上照面。当下表情变得诡异,耷拉着张脸,又苦又丧。

谢引晖直勾勾地盯着他。

倾风瞄一眼,代为说道:“我师叔在笑。”

貔貅莫名其妙道:“他笑什么?”

倾风说:“觉得你的反应很有趣。”

谢引晖赞同点头。

倾风登时雀跃不已道:“师叔,我懂你了!”

谢引晖的面部肌肉稍稍松弛,眸中染上柔和的笑意。

林别叙笑说:“真不愧是半个同门。”

貔貅:“……”

“师叔?!”他脑子转过道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道,“我说,你们师侄二人没问题吧?拿我当笑话?”

他压根儿不信,嘲道:“你就胡编乱造吧!”

倾风眉开眼笑:“怎的不信呢?我是师叔的传声筒。”

貔貅冷哼道:“我看你是谢引晖的狗腿子!”

正巧白重景走进来。貔貅指着他,又指向倾风,嚷嚷着说:“不信你问他!红毛鸟,陈倾风现在这模样像不像个小狗腿!”

白重景瞥见谢引晖,先是眼角一抽,半只脚留在门外,就那么定在了原地。闻言摇摇头,显然是不认同他观点的,一板一眼地说:“阎王殿前的小鬼。难缠。”

活人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不分什么主啊王的。

谢引晖对着外人,莫说是好脾气,连句好话都算是罕见,眼见着白重景彷徨在门口不动,看穿他的胆怯,更是口不留情道:“禄折冲的家雀,怎么也在这里?寻不到回家的门路了?”

倾风见气氛沉凝,虽也对这大妖的立场诸多戒备,可这几日相处,觉得他为人还算有所分寸,担心师叔误会,帮着说了句:“他先前奉命来抓我们,违令后与我们暂住一处。”

她重点在“违令”,落在谢引晖耳朵里就不是一个味儿了。

他冷声道:“要抓我师侄。”

白重景纠正说:“不是抓她,我来请林先生入京。”

谢引晖:“呵,意思是我师侄说谎?”

倾风:“……”

莫说白重景,连倾风都想为他捏一把冷汗了。难怪貔貅那混球都怕成这样。

……谢师叔,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倾风以为白重景会扛不住压力先行离开,岂料他短暂踯躅,迈步走了进来。坐在近门的位置,漫不经心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只守着林先生。”

好在谢引晖也未加深究,转头找貔貅商议起正事:“映蔚愿出多少兵?”

“你的一成。”貔貅说完警醒,坐不住得跳了起来,激动道,“不对!我不与你谈!你们全是一伙儿的!”

“坐下。”谢引晖说,“你开的条件我都答应。现下问题在如何行兵,才能瞒过犀渠眼线,速至昌碣,叫他不以满城人族性命相挟。”

貔貅迟疑地坐回原位:“你要如何?”

谢引晖一时无言。

“我只信先生的。”貔貅对林别叙道,“先生,你总不会害我吧?我们才是一道的!”

林别叙笑说:“确实有一想法,我随意说来,给二人听听。”

卯时,东面山上方晃出日头,催得天边云霞如锦,赵余日等人已在荒地上干了半宿。

从采石场凿石换至城外山郊开垦荒地,本以为能轻松些许,可在旁督管的小妖全然不许他们休息,逼得他们日夜苦作。

每日只有一餐,舀半勺粥,添一块饼。粥里不见多少米粒,多是难以下咽的谷壳。饼也不够分,晚去的人就没有。

赵余日的村庄里还有倾风悄悄送来口粮,回去后姑且能吃到饱腹,撑住白日的劳顿。另几个村庄的人奴,已是强弩之末,快累死在田上。

赵余日正战战兢兢地扛着锄头松土,边上一妇人推着运碎石的板车走过,突然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不远处便有四五位小妖往复巡查,这群人动辄打骂,心情不快了,无错也要上前抽上一鞭,打得人皮开肉绽,行事比先前更为狠辣。

赵余日惊呼了声,不敢上前搀扶,只能压着嗓子提醒道:“嫂嫂,快起点!”

那妇人抬起头,双眼水气弥漫,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显然已是意识迷离了。

赵余日心生不忍,正要上前扶她,身后破空的风声一响,便被人狠狠抽了一道。

她感觉背部骤然湿了,疼得她头晕目眩。

“干你的活!”那几名小妖已经过来,冲着她啐了一声,越过她朝前方的妇人走去。

二话不说,合围着就是一顿笞打,比酷刑还要凌厉几分。

“起来!我叫你起来!你这贱奴,城主宽宥留你们一命,还敢在这里偷懒!真当自己是什么尊贵的身份,由得你在这里犯贱!给我马上起来!”

语气里分明是还在记恨先前城中比擂之事,叫他们同族将领无故牵连受罚,在满城百姓面前失了尊严。不敢找犀渠伸冤,只能将怨气尽数发泄到人奴身上。

赵余日听着那鞭声急雨似地交错,道道入肉,躺着的妇人连呻吟都没了力气,一身麻衣也转瞬变得鲜血淋漓,颤声恳求道:“她要被打死了,几位官爷,发发慈悲,饶她一命,留她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