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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灵巧一跃直接跳上台阶,紧跟着大摇大摆地在凉亭长椅上坐了下来,身形往后一靠,不以为意地反问:“你觉得我像是会听话的人吗?”

季酌泉看看她,又看看林别叙,不解挑眉。

林别叙装作意会不了,往前走了两步,在亭边眺望群山。

倾风不急着走,招手示意季酌泉在对面坐下,兴致盎然地询问道:“听那群小妖说,你身上有一道屠龙的煞气,还比别人多出几十年功力。那你剑法超然啊,为何至今拔不出剑?”

季酌泉起初听着还面无表情,等她问到最后一句,只剩满脸困惑。

“你觉得屠龙的人能做剑主吗?”

倾风理所当然道:“可是剑主都屠过龙吧?”

季酌泉哽了下,没遇到有人是从这角度思考问题的,犹疑道:“所以剑主屠完龙都死了?”

林别叙笑出声来,引得二人一齐看去。

他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嘲弄。

“是啊。山河剑的剑主是天道垂青之人,少元山龙脉是天道庇佑之灵。偏偏天道选出的人杰次次都想斩杀龙脉,或许这也是多年不出剑主的原因吧。全是逆子。”

倾风随口便是一句:“合该是天道的不对。这玩意儿说得玄乎,谁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劳门子垂青不垂青的也很难说,许就是看运气呢?”

季酌泉站在这二人中间,一耳朵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直接变了脸色:“你们真是什么都敢骂。不要再说了。”

倾风心道这算什么,她还见过一只更会骂的狐狸。

亭内三人都沉默下来,配着周遭宁静闲雅的风景,有种悠然的舒适。

季酌泉却不敢与倾风在一起多待,站了会儿,主动说:“我走了。”

“我走吧。”倾风止住她道,“我还要去见先生。你们慢聊。”

她直接一手撑着椅背翻过了围栏,落在亭子外面。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侧身虚倚着栏杆,婉转纠结了那么久,终于问出真正想说的话:“林别叙,你知不知道,我师父这次回京,求先生做的事情是什么?”

林别叙转过身,不怀好意地说:“无论年龄还是辈分,我都确实比你大一些,你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师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季酌泉呆愣地重复了一遍:“师兄?”

林别叙朝她颔首回应:“不是你,季师妹。”

季酌泉瞥一眼倾风,下意识道:“可她不是我们刑妖司的人啊?”

倾风正要黑脸,闻言才反应过来,笑着附和道:“不错。你本就不是我师兄。”

林别叙正了正神色,也有迟疑,思忖片刻,还是说:“罢了,我今日送你一个答案。”

他说:“陈师叔想要先生十五年的气运。”

倾风说:“气运?”

“当年陈师叔去界南之后,先生曾允诺过他,可以为他积攒十五年的气运,帮他弥补‘蜉蝣’所损耗的光阴。”林别叙说,“白泽是应人族国运而生的瑞兽,先生的气运就是衍生的国运,也就是他的妖力。当年师叔不忍先生再多消损,便婉拒了,而今想要救你,唯有这一个办法。”

倾风扯动嘴角,却笑容僵硬,索性不伪装了,自嘲道:“纵是给我,也不过是苟且因循罢了。十五年国运又如何?六万蜉蝣都不过叫我多活十几年而已。”

她得到这答案,好像心头石块落了地,有些空荡荡的,又有些轻快。舒了口气,洒脱地走了,边走又边笑陈冀:“石头落水还能听个响呢,平白做那么多不值得的事情。满头白发了都想不明白,真是个糊涂人。”

她循着苍翠簇拥中的山道缓步向下,行至半路,看见一片平削似的浅绿水潭。

水面映着游鱼的虚影,映着错杂的枝叶,映着尽头处停落的几只野鸟。

倾风盘腿坐在岸边,腰背微松,垂眸看着波澜不止的水面。

就这样从早晨到晌午,又从晌午到傍晚。

流云来又走,聚又散。

树叶摇又落,生又长。

直到彤云四垂,天已薄暮。

倾风才从石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抬起头,撑着膝盖起身。

她想回界南了。

上京再繁华,她还是喜欢界南的土。

等倾风收拾好形容,来到后山见白泽,陈冀已经在屋里。

二人不知谈了多久的话,倾风敲门进去时,里头正寂静无声。

陈冀见她现在才出现,穿的还是一身便宜的旧衣裳,头发也只随意地束在脑后,本该是要生气的,这回脸上却什么神色都没有,淡淡说了句:“来啦。”

让她过来,沏好一杯茶,放在托盘上,交到她手里。

“去给先生敬杯茶。”

倾风两手接过,看着眼前的那杯浊水,感觉手腕重得托不住东西。低头说了句:“师父,我想回界南了。”

陈冀眼眶瞬间红了,身形都震颤了一下,却凶狠骂道:“你给我闭嘴!去给先生敬茶!”

倾风抬步走到白泽身前,不屈身,不弯腰,又说了一句:“我屋前的花草都没人浇水,出来太久了,师父。”

陈冀气得发抖,又痛得剐心,按住她的左肩,五指紧紧扣住,死死压下她的背,嘶哑地同白泽道:“她不懂事,先生不要与她计较。”

又说:“请先生喝茶。”

倾风弯着腰,手指捏紧托盘,仍是因角力不停颤抖,带着盘中杯盏一同震颤。

白泽见二人如此,叹道:“何苦呢?”

陈冀放软了语气,已是可怜哀求道:“当是师父求你。”

“就算今日先生救我,我又得数年苟活,可这数年里我要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倾风的声音也飘,仿佛落不到实处,怕用力些就伤到身后的人。

可还是咬着牙,坚定地道:“蜉蝣不知日月,无畏光阴转逝,可人存于世数十载,只闻贪生而怕死,不曾听过因畏死,而畏生的。”

倾风闭上眼,挂在长睫上的液体垂直落到茶水里,用沙哑的声音,残忍地、一字一句地道:“师父,这命太贵了,我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