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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铁骑一夜围城, 京师情势危急,如同鱼游沸鼎,一触即发。

戌时, 战线前方发来一道危令, 满朝文武皆惊惧。

“荣后竟不在中宫?!”

“陛下镇守京师,定是谣传, 乱我军心, 大家不必惊慌!”

“此獠手段凶残,突然点名本朝皇后, 意欲为何?”

这话一出,满殿寂静。

发起话题的, 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权倾朝野的前任宰相苏循。

作为远近有名的三朝元老,苏循老奸巨猾, 堪称本朝第一狠人。当景氏王朝气数将尽, 他二话不说就投靠了乌陵阿氏, 调度京师守备, 方便乌骑入城。为了摆脱与旧朝的瓜葛, 他休妻弃子,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这满朝官员有三分之一的旧臣, 大多数为苏循劝降。

在从龙之功上,苏循可谓是居功至伟。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人情味过于淡薄,新帝虽然赐予他无上荣耀, 却没有重用他, 反而提拔起新贵, 分左右之相, 强压他一头。又是流年不利, 去年闹出灾荒一事,苏循丢了宰执的帽冠,沦为普通臣子。

百官们心里嘀咕,苏循惯会见风使舵的,该不会又想转头抱景氏的大腿吧?

听听他说的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前世子爷不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咱们不如把美人给他,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一起商谈,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平白溅了一身血,还败坏了享用美人的兴致!

以美人为献,换得一国安邦,虽然屈辱,却很值。

不少保守派都这么想过。

可谁敢说啊?

此美人是当朝皇后,将她献给敌军,简直在打我国的脸面啊!咱们这尊严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陛下把皇后看得跟如眼珠子般珍贵,你要他挖眼向仇人献媚,你自己是不想要命吧?

但苏循就是说了,说得坦坦荡荡。

“这七国联盟,来势汹汹,此乃天命,非我等能力挽狂澜。皇后娘娘贤良仁德,定是不忍天下百姓遭受生灵涂炭之劫,一己之身,便可拯救万民,此举称得上女娲补天,日后福泽延绵,万民都会领受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大家暗骂不要脸,把送女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苏循劝道,“诸位同僚,不要犹豫了,大军就在城外,你我插翅难飞,若再不请奏陛下决断,只怕京师……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官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

“唰!”

锋芒掠过,人头落地。

被溅了一身稠血的官员呆若木鸡。

男人手持弯刀,站如磅礴山岳。

“我乌部,向来是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辱我妻儿者,当死!”

乌陵阿虏鹰瞵虎视,令人胆寒发竖,两股战战。

然而返回内殿,他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软了膝盖。

一面锋利弯刀撑住了瘫软的腰腹。

古铜色的筋骨覆着汗珠,泛着紫红。

他已是强弩之末。

“……陛下!”

喜公公面露仓惶之色。

“她们顺利出城了吗?”

“一切如常。”

“那就……好。”

帝王抬起头,没入黑暗之前,最后望了一眼殿外湛蓝的苍穹。

宫墙之外,灰雀掠过田野。

“驾——”

马蹄踏入密林,留下烟尘滚滚。

“王,这有分岔口!”

“那就兵分两路!”骑马者有着一副富贵公子哥的锦绣皮囊,然而身披雪甲,内着红衫,腰间银剑泛着铮铮寒气,如同绝色修罗,“若给我跑掉了一个,军令当斩!”

众人背脊发冷,连忙应是。

西绝王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横空出世,一惊天下。

这位旧朝公子峻丽纤细,初次歃血为盟,曾惹得六国诸侯发笑,欲将西绝垫底。谁知棋盘之上,云谲波诡,西绝反而称雄,力压诸国,众君唯其马首是瞻。他们戌时接到情报,荣皇后潜行出城,西绝王立即调兵搜捕。

区区一个皇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得着七国统帅亲自去追?

诸君认为是小题大做,可主帅都发话了,他们慑于虎威,只得屈从。

据说这位荣皇后容色过人,与统帅有过一段短暂的夫妻恩爱,莫非是旧情难忘?亦或是记恨当年之仇,想要斩于马下,好一雪前耻?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纷纷,他们都不敢当面问人。

西绝王有修罗之名,可不是什么善茬!

骑兵搜寻了整夜,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在清晨薄雾中,经过一座炊烟袅袅的村落。

主帅眯了下眼。

“原地休息!”

队伍整齐有序地停靠。

景鲤翻身下马,身边的人殷勤递上牛皮水囊。

“王,那荣皇后一介弱质女流,定是逃不远了!”

年轻男人喉咙耸动,发出冷嗤。

“我倒是宁愿她是个弱质女流,这么能逃,还学人家螃蟹有八条腿呢。”他捏紧囊袋,“迟早要将这些不安分的腿儿,一一给绞了。”

这……我可不敢接话,谁知道您是怀恨在心,还是打情骂俏啊。下属暗道。

年轻男人痛饮而尽,手腕一甩,将水囊丢了回去,皱着眉问,“这是何地?”

很快有人回报。

“前面是个蚕桑村,大概有四五十户人家,男人们应该外出谋事了,女人们则以养蚕维持生活。夏蚕不容易养活,大多数妇人还干点针线纺织的事儿。”手下人迟疑补充了一句,“村妇们比较谨慎防备,我就远远瞧了一眼,她们立即闭了门。”

“哈哈老子知道你为什么娶不到媳妇儿啊,一脸凶相,谁不怕你啊。”

“……李武你给我滚蛋!”

景鲤思索片刻,“走!”

一行人接近村庄。

山野的水汽被日光悄然蒸发,房屋低矮,桑树、柿树、枣树等都生得高大,绿泥陂塘曲曲绕绕,盛着雨后的淋漓,偶尔窜动几条泥鳅,平添几分生气。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如避阎罗。

与屋内的女人相比,骑兵们反而很放松,这就是个普通平常的小村子,女人又多,见生人来了,以为是要打劫他们。

景鲤缓步其中,弯腰捡起了路边的一只拨浪鼓。

下属见此场景,随口便说,“这么谨慎,看来这个村子被劫匪洗了一次啊。”

“……不对!”

景鲤捏紧拨浪鼓,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然而提醒迟了。

埋伏在墙头的弓箭手准备就绪,将他们围成了瓮中之鳖。

骑兵凶猛,当即反抗,杀出重围。

而景鲤在这样纷乱的情况下看见一处特殊的墙头,上边一道人影隐隐绰绰,尽管面容模糊不清,他却凭直觉辨认出——那绝对是他要找的家伙!

他以剑挡箭,不再犹豫,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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