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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 执掌太京仙门的第四代掌门,一剑横绝沧海的琴道尊,是要打定主意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了?”

桑欲一头湿发披在冰凌凌的雪背上, 双耳荡着红缨,缠络着佛家七宝之一的赤真珠,红得发艳。

在仙门这边, 佛是正佛, 光明、慈悲、无欲、普渡。

而落到魔门,佛与魔相生,沾染邪性, 其下门人又称佛魔双修子。

“无论是谁,辱我太京门人,一律不轻饶。”

掌门师兄不想废话。

他此时唯一念头,便是把折辱他小师妹的魔门弟子捉拿归案, 回太京门后再仔细盘查询问, 情节严重者, 自当废之。至于恃强凌弱,这混小子难道不是在小师妹虚弱之时趁虚而入吗?

你让我三分,我敬你一尺。

而你要是拆我一堵墙,我就能把你一间屋子都削平喝西北风去。

以德待善,以暴制邪,是太京门的行事章法, 断没有一忍再忍息事宁人的道理。

桑欲:“……”

娘的真的捅了马蜂窝, 这太京掌门护短果然是不讲缘由的。

他并不是很想跟这种难缠的剑修道士打起来, 更别说对方的境界比他高了好几重,斗起法来绝对是他吃亏!

桑欲拖延时间,软绵绵地求饶,“其实,其实就是我仰慕太京门的九长老已久。”

桑欲留着自己的化身桑桑还有大用,只要澹台般弱还没解释清楚,他就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因此这会儿他故意模糊主题,顺着般弱的话茬接下去,“自从那日收徒大典,桑某潜伏其中,有幸见到九长老,便对她一见倾心……”

掌门师兄的八十一道符箓又默默增添了七道。

风火雷电水冰雾。

桑欲:“……”这感情是一顿要把他给收拾了。

这还是个人吗。

他调戏小师妹不行,表白小师妹也不行吗。

桑欲感受到那凛冽逼人的寒意,转过头,准备对掌门软肋下手。

他红着眼眶。

“九长老,您难道忍心——”

桑欲的词儿堵在喉咙里。

“你!干!嘛!”

小邪修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

般弱手持玉简,特别奇怪看他,“当然是让九大洲的修士们知道你对我爱得深沉啊,多好的纪念品啊。”

感谢玄学发达的修真界,发明了“留真玉简”这种好东西,妥妥的VCR,而且复制一份也不贵。

正好当个把柄。

般弱想得还远一点,如果以后遇上了个魔门弟子,她就把这个甩出去,兴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吓唬效果呢。

桑欲额头青筋微跳。

他今日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师兄妹俩,都是无耻之辈。

“来,快说,我听着呢。”

般弱还催促着。

桑欲心梗。

这家伙就是仗着靠山在。

大靠山冲着般弱说,“小师妹,你离远些,师兄要开杀符阵了,小心破坏你的气机。”

“师兄你要多加小心啊。”般弱挥舞着帕子,“也不用把他怎么着,就断手断脚小惩大诫差不多凑合了。”

桑欲想喷她一脸血。

然而大靠山还真的听信了她的话,严肃道,“小师妹你放心,师兄定将他擒来,由你发落。”

他袖袍翩飞,手腕经转,从八十九张符箓中召起一张黄符。

“灾厄,主宫,破败,丧亡。”

他吐字如春雷炸响。

黄符一刹那间于空中燃烧,符纸没了,符文却还在,各自撕扯着,呈现扭曲破败之象。

般弱闻到了一股檀香,暗含杀机。

“符去!”

“杀!”

以灾厄符卦坐镇主宫,剩余八十七道凶卦齐鸣而出,清光湛然,耀而不可逼视。

而桑欲祭出一方佛印,他低念,“一切皆为虚妄。”

“法!破!破!破!”

掌门师兄略有讶异,“你是无法祭坛的人?”

无法祭坛是邪佛三大祭坛末席,人手一尊小佛印,逮住感兴趣的,四处盖戳,表示这地这人这别致小东西是我的了,你们敢抢你们就死定了。

般弱觉得这群邪恶佛修特别逗,有点像“撒泡尿儿占地盘”的意思。当然,真遇到无法祭坛的家伙,还是得绕着走,万一被人戳中胸口,洗不掉了,岂不是得改换门庭了?

这邪修跟正统修士不一样,什么跌破下限的事到他们跟前都不算事儿。

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坏给你看。

她张嘴喊,“师兄,你休要被他骗了,他惯会栽赃陷害,其实他是佛桑祭坛的年轻首席,新一代的十方通行,桑咸鱼!”

要不是抽不出手来,桑欲真想把这九长老的嘴巴割下来下酒。

“我!名!桑!欲!”

不叫咸鱼!

这个名号有损他威名!

般弱摊手,无辜得很,“喏,正主自爆身份了。”

炸一炸就出来了,不是咸鱼是什么?

桑欲:“……”

好气,又被摆了一道。

这难道是修了千年的老怪物独有的从容?

但他三百余岁,也不算小孩子了啊,怎么到这家伙跟前,还是会被气得狂躁不已?

而比起这个,桑欲更想知道——

她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也是她故意的吧,想要引诱他露出马脚!

桑欲心神一凛。

这个女人果然用表象欺骗了世人,又贱又狡诈。

他就说,活了千年的老东西,怎么能那么蠢得去自杀,看来是藏着掖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然后想要干一场大的。

“原来是佛桑祭坛的十方通行。”

掌门师兄的出招更不留情。

“那便,留下来吧!”

每个宗门都有在外行走的修士,是门派的代言人、外交官、纠纷解决者。以仙门为例,因为宗门的等级不同,代言人的执行力度不同,最小的就是“一方禁行”,仅能管理师门所在的区域。而到了一门三宗六派这种千年存在的庞然大物,等级提升最高逼格。

各自宗派的“十方禁行”任意行走三十六洲,话语权一绝,地位超然。

而仙门跟魔门是对应的。

仙门是“禁行者”,禁止一切乱斗、纠纷、争端、冲突,尤其是针对魔门弟子,阻止他们残害生灵。

魔门无法无天,自然是“通行者”,释放永无休止的斗争,让魔横行世间。

“掌门大人,桑欲也是钦佩于您,这才坐上了十方禁行的位子,好歹是继承您衣钵的晚辈,为何下如此重手?”

桑欲嬉皮笑脸,内心却沉如冰水,试图用言语来撼动对方的信念,“其实桑欲对太京门向往已久,一直想投身门下,奈何找不到机会。”

般弱心里呸了一声。

凑不要脸,什么都能沾亲带故的,还顺着杆子往上爬。

小仙男师兄是太京四代,也是第一代至强的“十方禁行”,少年一身白衣,扎着高高的黑马尾下山,嫉恶如仇,锋芒毕露,不出五年,把魔门的一方通行至十方通行完全屠了个干净,引起修真界的轩然大波。

然而时隔九百年,雇主现在脑海里还存着那一段触目惊心的记忆。

她欢天喜地下山,去接她的马尾小师哥回家。

而路遇不测,她被邪魔掳去做了炉鼎新娘。

当她被扔上床,万念俱灰之际,鲜血溅满她的脸,那人的眼睛分明还在转动,脑袋却跟身体分家,咕噜噜掉到她的肚子上。清凌剑光袭来,那脑袋又被长剑洞穿,肉块四飞。而在一蓬血雾中,小师妹看到了小师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身白衣染成红衣,手中的“君不见”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

而在他身后,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邪魔的一家老小全被屠尽。

府内上上下下,没有一丝活气,犹如冥府。

望着小师哥冷淡精致的脸庞,她突然感到害怕,总觉得,他面似佛,心更似魔。

后来她不再叫小师哥,跟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叫着师兄。

后来师兄修了太上忘情。

后来师兄再也没穿过白衣。

那明明是,她夸一句‘师兄穿白衣比春雪还要美’就一年四季穿着白衣行走的小师哥。

此时的掌门师兄褪去了少年厉气,剑藏于心而行不露。

即使是面对曾经痛恨的邪门歪道,掌门师兄的眉也不曾皱上半分,而是心平气和地说——

“太京门,我说了算,你折辱我小师妹,便是折辱我。”

“不要来了,你没机会,因为我会给你穿小鞋。”

般弱听得目瞪口呆。

哥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啥吗。

你这是在用最正直的脸蛋儿说最不要脸的话啊。

桑欲显然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从旁人评价“千秋一剑来,万古夜长明”的太京掌门嘴里听到“穿小鞋”三个字。

怎么说,有一种偶像崩塌的感觉。

般弱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当桑欲这一缕分神被掌门师兄捕捉到,应劫十七雷卦而炸得跟小黑鸡似的时候,她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咱们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了,弟弟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而且她看得出来,掌门师兄才用了二十分之一不到的功力,毕竟他境界恐怖,若是全力施为,般弱这旁观的都得遭殃。

桑欲被掌门师兄逼得吐血,各类法器不要钱地往外掏,总是险之又险拉住他一条小命。

般弱合理怀疑女主不要脸洗劫了各宗各派的天材地宝。

人家是艰苦修真,这货玩得是土豪集邮呢!

“放弃抵抗,随我回门。”掌门师兄眉目疏朗,声姿清亮。

比起破破烂烂的敌方选手,小仙男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否则,你必将魂飞魄散。”

“……咳。”

桑欲腰间裹着一件松垮道袍,身体四处焦黑,显然被雷劈得熟练了,“与其担心晚辈,还不如担心您的小师妹吧!”

掌门师兄的眸心漆黑,无欲无波。

这奸诈小贼定是炸他无疑。

“嘭。”

后头传来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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