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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独自布置下的?”

这个一问其他人就知,楚玥便答:“拙劣应对,不过恰逢其会。”

拙不拙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环扣一环,布置恰到好处,搜捕来势汹汹,她镇定且敏捷。

一时,宁王对楚玥本人生了几分兴趣。

在此前他所有的好奇心,不过源于傅缙态度。

他饶有兴致:“世子被救出,孤心甚慰,可惜如今京城暗哨重重,世子离京,不知你有何良策?”

这询问,也是考究,实属意料之外,楚玥微不可察蹙了蹙眉。

她略略斟酌:“四门暗哨绝不能长久,想来,陛下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转移了。”

西河王才是大毒瘤,那边盯梢才是重中之重。然西河王不是宁王,他救回世子虽暂不能宣之于众,但到底也没避讳到宁王这个程度。

那么西河王世子久离,他父亲是有大志向的,兄弟众多,他回归后会没一点动作吗?

一旦被当今察觉动静,注意力能不被转移吗?搜捕的人都回到家了,暗哨不撤有意义吗?

“届时世子乔装改容,自可安然离京。”

和宁王傅缙之前商议的相差无几,但看傅缙表情,明显他没和楚氏透露过。

宁王挑眉:“那你以为,暗哨何时会撤去?”

换而言之,就是西河何时会有动静了?

说来赵氏商号遍布大江南北,想想先前楚玥紧急布置情报网的手段,她或许还能不仅仅局限于猜测。

楚玥眉心一跳。

她听明白了。

她笑笑:“长则半载,短则一两个月罢,这我就不敢妄言了,殿下见谅。”

大商号,有消息网络再寻常不过,但这应该是一个偏重商事的情报网,过分关注朝局藩王,就显得异常了。

楚玥过渡得很自然,按照临时布置情报网的水平,她应能正确判断申元出京的最佳时机及缘由。但她一个商号幕后掌舵者,对于西河王不应过度关注,凭主观推测出一个大致合理的时间,恰到好处。

没错,她的表现恰到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话罢,樊岳等人俱赞同颔首。

但谁知,头顶宁王缓缓道:“楚氏,你果然是个聪敏之人。”

楚玥心猛一跳。

倏地抬眼,却见宁王居高临下,一瞬不瞬。

对方洞悉了她的刻意藏拙。

她心脏怦怦狂跳。

聪明人,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评价。人聪明,知晓了太多东西,却不是心腹自己人,等同大风险。

瞬间,楚玥手心见了汗。

她垂眸,遮住目中一切神色,侧座的傅缙却眉心一蹙,看向宁王。

他正要说话,宁王却看过来。

宁王以眼神安抚。

傅缙之妻,他自然只打算褒奖,没意欲如何的。

只此时此刻,他却真真正正对这楚氏生出了浓厚兴趣。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子,独当一面,心性了得,要知道,她才堪堪十六。

宁王倒不是认为女子就该笨拙,只是先天条件所限,女子长于深闺,所受教育和见识眼界,都远远不能和男子相比拟的。

偏偏眼前的楚氏,她绝不逊色于世家精心教养的同龄男子,甚于要优异于后者。

楚氏知晓不少秘事,他难免欲一探其底。

傅缙看得分明,既无妨,侧头看一眼楚玥发顶,他只得按捺静看。

花厅内寂静几息,宁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有几分真情实感,他轻叹:“前人栽树,后人可乘凉。”

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真真是一件不可求的大好事。

财资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个触角遍布南北的讯息网络,商道传递消息,物资人员流动,快速隐蔽。其助益,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宁王这话,并不是和楚玥说的,但正是如此,反愈发给她增添了重重压力。

她捏了捏拳,肩背绷紧。

身侧樊岳看了看她,本欲言,但瞥了眼傅缙后想想,又先按捺下,到嘴边的话一转。

他附和笑:“也不知高密那厮,何时才能到这份上?”

高密,宁王遣出行商的心腹。

商网的作用,他不知吗?当然是很清楚的,早早就遣了心腹暗中发展。

只哪有这么容易?天赋极高如赵老太爷者,也是奋斗了大半生,才有今日之规模成就。

高密殚精竭虑,然还是相去甚远。

楚玥眼睫微微一动,她倒不认识高密,但樊岳这句话她听懂了。

又或者说,宁王的困难,她知道不少。

不管宁王日后多辉煌,他眼下处境却相当不易的。端怀太子留给他的,除了皇帝叔叔的高度警惕以外,基本就没什么了。

封地偏远,也不富饶,底蕴本不丰,偏偏皇帝多年盯梢,发展极不易。宁王直到起兵之初,实力也是不强的,在诸藩中毫不起眼。甚至一度对上西河王,被逼困淮河之畔,濒临覆灭之危。

幸此次危机,即是转机,大都督傅缙声东击西,火烧百里连营,一举大败西河王大军,从而彻底扭转颓势,开始连连告捷。

大危机,终成就大转机。

危机即是转机?

电光火石,楚玥心一动,忽闪过楚氏灭族大祸。

心跳突然有点快。

其实她方才思量过,她是傅缙之妻,他不冷漠,而她又有功,此刻虽大压力,但宁王最终应不会如何她的?

最多就命人盯紧罢了。

她让自己保持镇定。

但转机?

思绪乍亮,楚玥忽忆起楚氏灭族大祸,竟得了一个新思路。

宁王没有的,她有。

宁王财资不丰,她却极富余;宁王目前情报网不足,赵氏商号正好能弥补上。

那,她是不是可以……

楚玥闭了闭目,倏抬起头:“殿下谬赞,妾愧受,不过凭借外祖些许余荫罢了,即便侥幸有些人手,也有昔日外祖之功。”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若殿下不弃,我愿效犬马之劳!”

她不能掌控祖父,却能掌控自己。

她是不是可以试着进入宁王的麾下?

傅缙文武兼备,深得宁王倚重,她自不敢相比。

但此举若成,她必能掌控局势的第一手动向,甚至侥幸立上一二功劳,就算日后真到了最坏的情况,她也不至于一丝回旋余地也无。

拨开重重迷雾,终于觅得一条能走的前路。

楚玥深吸一口气,话罢利索站起,即如武将男子般单膝下跪:“我愿为殿下分忧!”

一个“我”字,异常清晰。

不是楚氏,也不是傅缙之妻,而是楚玥。

锵锵话语,掷地有声。

厅内所有人抬头,俱看向她,震惊,诧异,落针可闻。

包括傅缙,也包括宁王。

楚玥能感觉到宁王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

这一刻,浑身血液涌动。

仿佛沸腾,血脉颤动;又仿佛遇冷,体表的毛孔悉数紧缩,汗毛立起。

似乎有什么自心底释放出来,她浑身战栗。

所有东西都离她远去,一切仿佛不再真实,但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沉稳。

“若殿下不弃,楚玥愿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