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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大雪, 赶路艰难, 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邓州一行终于望见京城巍峨的城墙。

从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气。

楚温往外眺望一眼,赶紧把舷窗关上, 可即便如此, 车厢内温度还降了降。

他忙从暖笼中提了茶壶,倒了一盅热茶,“父亲,您喝盏热茶。”

父子同车, 待楚源接过茶, 楚温又抖开一件大毛斗篷,要为父亲披上。

楚源摇头:“无需, 为父不冷。”

他身上已披了一件,手上还有手炉。

楚源不但会文还会武,治一州军民, 虽年逾五旬, 但依旧强健。倒是大儿子, 筋骨所限学不成武艺,身体到底单薄些。

他缓声道:“你披上就是, 也饮盅热茶,都是要再当父亲的人了,切不可轻忽身体。”

严父慈母,说最后,难免总带上一二训懈之意。

闻言, 楚温眉梢染上喜意,忙压下,恭声应了:“是的父亲。”

楚源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素来严肃的面上,也露出一丝笑。

不过很快,当他视线投向京城方向时,那笑意就敛了,眉心缓缓收拢,紧紧蹙起。

……

镇北侯府今日府门大开,仆役仔细铲净残雪,洒扫干净了街巷,迎接来自邓州的主母娘家贵客。

楚玥今天没出门,一大早就等着了。不过她知道,没这么快到的,祖父入京是朝贺的,一行人还得先跟着礼部官员去了驿馆,报到过后,才能自由活动。

到了未正,家人打马回报,亲家一行已出了驿馆,正往镇北侯府而来。

楚玥大喜,提起裙摆匆匆赶到大门前迎接。

正引颈期盼着,傅缙也赶回来了,他一身青底暗红武官袍服,温润和熙,缓步行至楚玥身畔。

他微微带笑,丰神俊朗谦谦贵公子,楚玥却分明察觉,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从前她都若有所觉,更何况现在见多了他卸去伪装的真面目。

见他迎面来,楚玥小小声:“夫君。”

傅缙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他往身边这么一站,连带让人心情都压抑了不少,不过楚玥很快打起精神来,其他先抛诸脑后,她专心期待与父母重逢。

有仆役候在街角张望,此时飞奔折返,“来了!楚太爷到了!”

七八辆大车在镇北侯府大门停下,傅延已率先迎了上去,拱手一揖,“小婿见过岳父。”

而后又和楚温这舅兄互相见礼。

气氛极其热烈,楚源哈哈大笑,一拍傅延肩膀:“贤婿且莫多礼!”

一行人在众多仆役侍卫的簇拥下,边笑说,边往府内行去。

“阿爹,我娘呢?”

楚玥匆匆给祖父见了礼,已抱住楚温的臂膀,她蹙眉,方才自己左顾右盼,都没看见母亲。

怎么回事?

可是路途颠簸,身体不适?

楚玥心一紧,那该有多不适,阿娘才没来看她?

她心急如焚,楚温忙安抚:“莫慌,你阿娘好好的,只她留在邓州了,没来。”

楚玥惊异,却见父亲喜意盈眉,笑道:“宁儿,你要当阿姐了。”

临行的前一日,赵氏忽感晕眩,原本她怕耽误随行不肯请大夫,楚温坚持,但谁知这么一诊,却诊出她已有了身孕,一月出头。

楚玥愣了愣,连领先一步的傅延也一诧回头,须臾他面露笑意,“极好,我提前贺伯安弄璋之喜!”

生男为弄璋,在时人眼里,楚温实在太需要一个儿子继承香火了。

此言一出,连楚源也面露笑意。

楚玥如在梦中,狂喜:“真的吗阿爹?他多大了?你为何不遣人送信给我?”

她当然知道,送信并不比楚温亲自来说快,但这也不妨碍她一叠声地问。

“我要当阿姐了!”

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虽期盼了很久,但这一刻真来临时,心花怒放都难以形容。她将有一个血脉相连的手足了!弟弟最好,妹妹也不错,母亲在后宅不再孤寂,也能承欢父母膝下了。

楚温含笑摸摸闺女的发顶,先打量一下她,见她没瘦,一颗心才放了回去。

人前很多话说不了,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是的,以后,阿爹和阿娘就领他来京城看阿姐。”

“好!”

……

欢欣喜庆的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凝晖堂,拜见过张太夫人,在转入通往凝晖堂的廊道后,诸人笑容就敛了起来。

楚姒没能来迎接父亲,她对外称是重病卧榻,但传回娘家的书信是如何说的,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延面露愧色:“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姒。”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楚源摆摆手,反过来安慰一句。

说话间,已入了凝晖堂正房。楚姒脸上苍白已褪了很多,伤口也好了七八,但人一看还是比从前虚不少,傅延没让她出屋。

“父亲!”

她被侍女搀扶着迎上来,一见父亲,忙忙就要跪下叩首,被楚源一把扶了起来。

“你大病未曾痊愈,不必拘礼。”

楚姒泪盈于睫:“女儿许久不见父亲,未能尽孝膝下,不知父亲可安?”

她又看楚温:“伯安和仲祈辛劳了。”

“阿姐这是何话?尽孝父母膝下,乃我二人分内之事。”

楚源缓声道:“你照顾好自己,勿教父母忧心,就是大孝。”

“谢父亲体恤。”

楚姒泪落下,饮泣:“只邓州京城千里之遥,我时常思念爹娘,幸每年总能一见。”

父女难得一见,楚姒泪流满面,连楚源也面露激动之色,诸人忙忙上前相劝,又是抹泪,又是安慰。

楚玥辈分小,也没赶着往里挤,她驻足片刻,侧头看傅缙。

他正目视前方。

父女久别重逢,泪撒当场,激动温馨。

他无声看着,神色依旧温和,无懈可击,只一双暗黑的瞳仁,如无边墨谭,沉沉的深不见底,骤一眼,仿能噬人。

楚玥激灵灵打了寒颤。

……

傅缙没待多久,就匆匆赶回去值营了。

接下来,府里就是洗尘宴,就设在凝晖堂,将就楚姒“大病初愈”的虚弱身体。

楚玥小辈,轮不上她说什么话,最多就在长辈说起她时,配合地笑着并回两句。

宴上气氛很好,一直到酉末才散,傅延直接安置了岳父和小舅子在府里歇下。

楚玥这才有机会和父亲单独说话。

“宁儿,你今儿是怎么了?”

宴上,楚玥有些神思不属,虽她笑语晏晏掩饰得极好,但作为父亲的楚温,还是早就看出来了。

他忧心:“可是生了什么事?”又问:“你在京城如何了?日子可如意?”

闺女来过不少信,但作为父母的,总要担忧孩子报喜不报忧的。

楚玥忙道:“也就是这般过日子,无甚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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