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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淳风急忙从后面抱着明太子,紧紧箍着他,这时候明太子力大惊人,连他都被拖着走。楚淳风也不敢强用力,跟着被拖了一阵子,才慢慢拽着明太子,把他硬按在罗汉榻上。

楚淳风急切半跪下,依然不敢松开,看见明太子这样他快难受死了,但楚淳风很了解他明太子,他知道现在说别的都没用有的,看着明太子铁青又涨红脸色骇人的一张脸,他急得不行,劝说:“四哥,四哥,您别生气!别生气!等登上帝位就好,就好了。”

“等登上了帝位,把太初宫的残留势力解决了,到时候还不是您说了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你想怎么改怎么写都行。”

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到时候想怎么写,就一句话的事。

别的不说,前两仪宫皇帝,不直接被神熙女帝抹了起居注吗?

他们当代人还知道,往后,谁还知道有个两仪宫皇帝,不就是谋逆罪王吗?神熙女帝还宏量宽恕了几个孩子呢。

这话说得很对。

明太子紧绷的身体终于停顿下来了,内殿长明烛点得不多,半昏半明的,他深呼吸,哑声:“你说得对。”

他其实有些脱力了,靠在罗汉榻上缓了一阵,才坐直一点。

楚淳风情急之下,箍着他直接跪在碎瓷上面的,明太子瞥一眼,直接伸手把弟弟拉起来了,“起来,去上点药。”

楚淳风膝盖被扎破了一点,里绸裤见血,但他不在意,“我等会去。”

他拉过引枕,小心扶着明太子让其依靠在上面歇着。楚淳风和刚才惊慌失措的虞清郑安对视一眼,三人都松了口气,楚淳风低声吩咐:“去端午膳来。早膳四哥没怎么吃,要克化的,还要壶温牛乳。”

虞清和郑安一个叫人轻手轻脚收拾,一个飞跑出去了,很快把午膳端进来。

明太子并不在意吃的,他毕生的心神和精力都在复仇和讨回公道上面,吃食并不挑剔,他身体不好,吃得也清淡简单,也就三四碟子的蒸煮菜肴,和一小碗米饭,用食盒温着,楚淳风先给他到了半盏温牛乳,暖和一下胃,开开胃口,不然等下又吃不下什么。

明太子食量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楚淳风心里其实焦急的。

他已经快没了妻子,他无论如何,都想四哥能能够再活长一些,好好活着。

楚淳风种种心念别人不知,他倒了半盏温热牛乳,也就两口的量,递给明太子。

明太子低头看了眼,一饮而尽了。

明太子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情绪宣泄过来,他倚在朱红引枕上,开始思虑正事了。

他脸色沉沉,确实没错,还是先登基再说!

明太子大致神熙女帝伤势,他心知,神熙女帝大约是撑不了多少时候的了。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先顺利登基。

裴玄素和太初宫势力,登基后,定下名分大义,总有大把的法子收拾的。

……

明太子能想到的,裴玄素当然也能。

神熙女帝清醒了三四个时辰之后,之后陆续在这两天内醒过几次。

第二天下午,她开始昏沉,之醒了大概一刻钟最后,被震伤的胸背疼痛加剧,到底压不下了,突然喷出一口血,染红了明黄色的帐帷和锦被,直接栽倒,重度昏迷过去了。

神熙女帝昏迷不醒之后,整个御医太医队伍就落入了裴玄素和寇承嗣之后,第一次救治无果,李仲亨等御医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上,裴玄素和寇承嗣立即一直等候在外偏殿角房的老刘等军医以及寇家医士都匆匆召进来了。

同时,裴玄素下令加强巡守,太初宫内外戒严,十二宦营和窦世安的羽林卫直接进了懿阳宫内外腹心,寇承嗣也不甘示弱,早早挑出来的南衙禁军也进驻了。

也算泾渭分明。

偌大的懿阳宫内外殿,长明烛火全部点燃,内外明亮一片,老刘带着一群宦医御医和寇氏医士忙碌了一番,他医术高超,很快就占据了主导的位置,一直到了申氏,终于将神熙女帝的状态勉强重新稳定下来。

大家都一后脊的汗,有累的紧张的,也有怕的,李御医等一旦治死了神熙女帝,他们全部怕都保不住小命的。

老刘和他们不一样,老刘已经换上了御医服饰了,看起来一点都不扎眼,他快步走到槛窗前裴玄素的身边,禀道:“督主,和先前判断的一样。”

“陛下情况很不好。但属下有个秘方,服下去封闭七窍,但能保住一口气。”

老刘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大概能保持昏迷长达三月以上,但如活死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老刘提高声音:“陛下情况很危殆,如用重药,或能坚持下去,但后续唯恐都会昏迷不醒了。请督主定夺。”

裴玄素缓缓踱步,行至龙榻前,寇承嗣也在另一边听寇氏医士禀告,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刚才老刘已经把最后一句话和他们都讨论过了。

裴玄素站在龙榻前,连梁恩都不得不让开了,神熙女帝昏迷垂死,整个太初宫的宫人太监霎时就没了着落。

在已经明确得到圣旨代掌朝政和一切事宜的裴太师和寇太保面前,他们都已经沉默和退让了。

裴玄素精心挑选的太监和宫人,甚至已经大量进去懿阳宫内当差了。寇承嗣也是。

权势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裴玄素踏上脚踏,站在龙床前,居高临下冷眼审视深陷衾枕的神熙女帝,后者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紧紧闭阖。

原来,她很瘦,颧骨凸显,眼角有皱纹,法令纹不浅,白发也不少,原来是个瘦削中老年妇人的样子。

可惜,他义父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赐死了。

整个东西提辖司和宦营也因为她一念之间,如履薄冰,可生可死。

不过,这个女人终究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裴玄素心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外殿。

寇承嗣后脚也来到龙床前,他看神熙女帝,又冷冷暼裴玄素侧面,后者转身出去,他暗哼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裴玄素在偌大外殿慢慢踱步往外走,等寇承嗣走到他身边,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太监,他站定,寇承嗣也站住了。

裴玄素眺望朱红门槛之外,慢慢转动了几下玉扳指,他没看寇承嗣,但他知道对方在听。

“陛下需坚强一些啊。”裴玄素淡淡地道。

他怎么可能让明太子登基呢?

他绝对不可能让明太子登基的!

什么三请三让,说早了,只要神熙女帝不死,再名正言顺的皇太子都不可能登基。

裴玄素道:“我拟用重药,寇兄以为如何?”

寇承嗣沉默了一下,他听明白了所谓重要是什么意思,就是所有生机用来掉一口气,做个活死人。

寇承嗣思及神熙女帝,有一瞬面色胀红,呼呼的秋风自大敞的殿门灌进来,他僵立沉默片刻,垂了垂眼睑:“那就按裴兄说的做,我也同意。”

寇承嗣大约有几分坐立不安,待不下去,他说完顿了一下,快步走了。

裴玄素不禁勾唇,毫无笑意,冷哼一声。

神熙女帝对他不说,但对寇家,对寇承嗣这个侄儿可没话说的。

寇承嗣这块不大如意的塘泥,神熙女帝多年来也一再教导,苦心想将他糊上墙。

如果裴玄素猜测无误,神熙女帝大约也给寇承嗣和寇氏留了些保命底牌的。

不过,寇承嗣能力不怎么样,但心够大,他大约觉得姑母亏待了他,满心不忿呢。

裴玄素冷笑一声,心里就一个字,该!

但也不妨碍他不屑寇承嗣这个人。

寇承嗣大约也觉有些待不下去,暂时走了,裴玄素直接转身,把老刘喊过来,他肃容,一本正经吩咐:“陛下性命为要,当然要用尽一切办法!”

“用重药。”

“是!”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也不知道,老刘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快速掉头,开药方亲自熬药去了。

……

风很大,太初宫三大主宫的须弥台基太高,呼啸风声特别大,有俯瞰一切的恢宏气势。

裴玄素也没留在懿阳宫殿内,他一步踏出朱红门槛,风猎猎扬起他的鬓边碎发和甲胄下的衣摆,玄黑绣金的披风猎猎而飞。

神熙女帝终于进入他最理想的状态了,会昏迷长达至少数个月。

而寇承嗣,他并不怎么放在眼内。

多久了?

简直度日如年啊!

裴玄素接了圣旨之后也凝神屏息了两天,在今日此事才算终于砸实尘埃落定了。

他在太初殿懿阳宫进出自如,手里握着太初宫大半的势力,他既然拿了,他就百分百能握住。

太长太长的时间了,漫长得那些血海深仇一直在啃噬他的心,已经血肉模糊变得钝钝锥骨痛楚了。

他终于登上了国朝权力巅峰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