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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府。

新的敕造金漆匾额替换了下来,府邸上下正振奋雀跃之际,那一则消息突兀抵至的。

照顾裴明恭的太监和侍女赶紧把他哄回去了。

刚刚入夜,气氛陡然骤变。

偌大的前厅内,刚挑起的灯火在灌进来的夜风中扑簌簌跳动,梁彻等人俱在座,各色鲜艳赐服原正看着上首的裴玄素在说话,闻言一愣,赶紧先看裴玄素脸色,见后者如常但愠怒,心中一定,霎时大怒:“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重检刷茬,这是一个相当侮辱的行为。

如今的裴玄素已经不仅仅是个阉人,他晋爵齐国公,加封少师,少师是三孤,号掌佐天子,经邦弘化,有辅理朝纲之责。况且裴玄素党羽齐全,权势足够,随着这一加封顺利成章推至巅峰。

当朝第一权宦,大燕开国以来权宦不少,但从未有一人能集特权和正经朝堂身份于一身的,他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高度。

炙手可热,已经和寇承嗣张陵鉴秦钦等人并驾齐驱。

偏偏受限阉宦的身份。

说真的,检视刷茬这一件事,于如今权位的裴玄素而言,当真是一种侮辱了。

在场的基本都是阉人,被赤果果掀开阉人的创疤,主辱从死和那种感同身受,让人所有人的都出奇的愤怒了!

年轻些的如朱郢,气得眼睛的充血红了,当场从末座上匡当站起来,抄起了腰间那柄华丽制式的雁翎剑!恨不得立即杀去东宫,把那些人都给创死了。

在场梁彻等人所有人都群情激昂,恨怒到了极点。

上首裴玄素靠坐在檀木太师椅上,他的姿势始终唯有变化,神色沉沉:“都坐下来。”

他抬手按了按。

大家这才喘着粗气,慢慢先后坐回身后的椅子上。

风停了,烛火明亮,冰盆的沁凉之意充斥整个偌大的厅堂,裴玄素神色冰冷阴沉,一字一句:“早晚有一日,我会让谁也羞辱不了我们。”

大家心血上涌,霍地站起“啪”地重重单膝下回,厉声:“是,督主!”

裴玄素冷肃抬手,沉声:“好了,都起来。”

“是!”

……

裴玄素勉强撑着,沉声如常,把接下来的事情都安排了一遍,众人纷纷领命而出。

最后,他招手让梁彻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梁彻神色顷刻凝重了下来,仔细听完,低声领命,掉头快步出去了。

这时候,所有在座的人都离开了正厅,除了另一侧主位上一直紧张但勉力保持平静的沈星,还有两人的近卫。

裴玄素蓦地站起来了。

沈星心领神会,她赶紧跟着站起,回头小声吩咐徐喜一声,让他去看看徐芳徐容,并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就不用过来了。

徐芳徐容负伤,徐容伤势还不轻,沈星向来都是个心肠柔软的主子,很体恤他们,今夜她能蹭裴玄素的护卫,还有邓呈讳张合他们在,徐喜不疑有他,于是就去了。

裴玄素掉头快步往后面两人起居的正院走,沈星赶紧跟上。

哗啦啦一群人进了院子,一进房门,裴玄素脸色当场就变了。

“怎么办?现在咱们要做什么?”

沈星脸色也撑不住了,急得眼睛都红了,仓皇惊慌,急忙握住裴玄素的手。

现在怎么办?

只能够尽力准备,创造一些斡旋的条件了。

裴玄素面沉如水,顾不上废话,立即招手跟着冲进来同样脸色大变紧张到极致的冯维孙传廷邓呈讳三人,他心念急转,迅速吩咐下去。

幸好这个院子有地道,冯维三人冲出去,除去装点门面让外头看起来没有异常的护卫人手之外,其余人几乎全部点齐,跟着他们火速穿地道而出,去紧急换衣后去寻找安排人手。

安排和购置帐缦,各种装饰遮挡物石材,甚至床都换了,最重要是飞马去京郊寻他们的匠人,得赶在宵禁闭城门之前赶回来。

连夜动工,必须挖出一个房内的汤泉池子,把卧房明堂次间稍间五间大房全部打通,悬挂帐缦增设摆设,蒸汽微腾,尽可能加正常又遮挡视线的东西。

这些近卫,本来就是裴玄素再三筛选过后才放在身边当贴身侍卫的,这次又再筛了一遍,少数几个已经全部找借口打发出去了。

剩下的绝大部分,贾平他们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但俱没有异议,反而精神一振,他们意识到自己彻底进入裴玄素的腹心圈子位置了,都很激动,又紧张,急急跟着队长冯维三人从地道狂冲而出。

夜色已经黢黑了,府邸远处的蝉虫没有被粘走彻底,声嘶力竭一样嘶鸣着,在这样的夜晚让房内更显安静和和紧绷。

外面冯维贾平等人尽量放轻脚步急促穿过廊道,往地道所在的抱厦方向跑去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裴玄素这人异常的耳聪目明,听得非常清晰。

沈星打开窗子望了一眼,又紧张关上,她回头看圆桌边的裴玄素,后者眸色沉沉神情紧绷凌然,而她的心跳急重得快要蹦出来一般。

两人对视了一眼,俱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种压抑的紧绷。

冯维等人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万籁俱静,沈星很紧张走回圆桌边,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坐下。

“明日的检查,必须到这房内。”

裴玄素深深呼吸一口气,种种剧烈的变故和起伏,在这巨政变倾轧即将发生的前夕,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没有让人喘得过气。

但,也不算太让人意外。

要是风平浪静,才是不正常的。

这个检视刷茬,于今日的他而言,是侮辱,却也是最大的危机。

这样异常的紧绷的氛围之中,裴玄素还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当初大理寺狱苦熬挣扎的凄凉惨痛和被拖进蚕房的过程种种屈辱。

他甚至一瞬间想到了梦中,真正去了势的那个人的种种传达给他的那种巨创阴沉感受。

这种种的情绪,以及巨大的危机之下,裴玄素有一种心脏都在狰狞战栗的感觉。

他深深吐纳几口气,把那些情绪都压下,脸色沉沉,他从怀中暗袋取出了那枚墨玉牌,捏在指间,哑声:“实在不行,唯有把这玩意扔出去!”

裴玄素一把握住沈星的手,因为他从沈星闪动的眼眸和面上神色中看到一种自责和后悔。

“我不后悔。”

他紧紧攥住沈星的手,哑声:“再来一回,我也会这么选择的。”

这一瞬,他想起梦中那个人,几乎半人半鬼,连男人的象征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没法承受也根本接受不了。

裴玄素一把将沈星抱在怀里,沈星一瞬间也想起了前生的他种种创病和和艰难,一刹也眼眶发热泪盈于睫,她脑袋埋在他怀里,竭力忍住,赶紧眨了眨眼睛,把溢出的泪水无声浸到他的衣襟上。

裴玄素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抚了几下。

他仰头,深吐出一口浊气,咬紧了后槽牙。

后悔是不后悔的。

但从未有一次危机如此简单直接又致命,一旦证实,罪犯欺君,将马上处死。

……

检视刷茬的内府和司礼监官员和太监,第二天一大早就抵达齐国公府了。

看起来似乎普普通通的一队人,从皇城的内府和司礼监衙门而出,却聚焦几乎整个京畿的视线。

非常值得一说的是,这次除去各有两名负责的大太监带着随队的五六名小太监之外的,两宫还有内府的官员同来。

内府二十四衙门,基本负责都是管理内廷和宫籍的太监宫女档案的。阉宦掌事的居多,但同时也有吏部和礼部的官员兼任一些内府官职,负责监督的,这是太.祖朝留下的规矩。

到了神熙朝,神熙女帝废除了很多这方面的规矩,但她给了阉宦越来越多的权限,也想着留有一些监督的,于是有一部分就没有废。

但随着赵关山赵明诚裴玄素梁默笙等权宦辈出,在赵关山赵明诚时期,随着监察司女官的建制和完善,分去这个监督之权,那些兼职的礼部官员都一般就是偏挂名,基本不太管内府的事了。

但他们有权管吗?正经职权上来说是有的。

东宫来的是郑密,明太子的股肱心腹,这个留着八字胡非常慎敏观察能力也相当强的中年男人,昨夜就在内府值房睡着,一大早换上绯红的官袍,登车率队带人直奔齐国公府来了。

郑密那双三白眼又狠又厉,钢挫般盯着开启了车门的庭院深深齐国公府。

太初宫那边,神熙女帝立即安排了另一名内府官员,叫曹同恩,也是和裴玄素认识的,他和郑密官阶相仿,已经一路明争暗斗剑拔弩张到这里来了。

两位内府官员是负责监督的,而负责动手检查的则是四位五品大太监,他们专门负责掌册掌藉,包括检查刷茬的。昨天一日,司礼监的掌册司已经明争暗斗了好大一番人员变动了。

要说阉宦都是裴玄素的人了吗?

不全是。

别忘了还有个当年稍胜赵关山一筹的权宦梁默笙。

除了御马监之外,外面的宦营、东西提辖司等等在外的阉宦衙门都在裴玄素的执掌之中了。

内廷裴玄素的手也伸得很深。

不过内廷和二十四衙门到底名义上大部分还是是归司礼监管辖的,也就是梁默笙的管辖。

所以御马监和宫廷内部,裴玄素渗透不浅,但总体还是算梁默笙的势力范围。

这两年,裴玄素不断剔除梁默笙放到东西提辖司和宦营的人手,屡屡都非常精准。梁默笙暗中磨牙,但没办法,裴玄素手段太高眼光太犀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彻底收拢宦营。

现在的裴玄素,风头早已经压过梁默笙很多,超越对方成为当朝第一权宦了。

反正说了这么多,阉宦阵营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明太子很早之前就渗透了内府阉宦宫人,现在提起来就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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