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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刻,机械图的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了。

虽然明太子已经得手了,但杀蔺卓卿灭口同样重要。

否则他的计划将可能出现非常多不可控的风险走向!

裴玄素当然亦知道。

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一把大火,映红半边天。

……

火是寇承嗣放的。

已经入夜了,连日雨水半天暴晒,暮风有种闷闷的潮热,吹得人内鼓噪。

寇承嗣确实有些能耐的,接到裴玄素关于夏以崖的信之后,紧接着的对峙中当机立断把圣旨一抛——这是裴玄素上禀请示过神熙女帝后,抽了卷轴折叠方便携带的,和普通圣旨样式不一样,给寇承嗣的时又用油布包裹。

对方反射性一挥剑,割破了圣旨。

寇承嗣厉喝:“九族不想要了?!”

漕军气势一弱,刺头消音,寇承嗣窦世安立即带着禁军宦军挺进,直接登上粮船,步步紧迫,很快就过江了。

一路飞鸽传书都不断的,寇承嗣窦世安李仲亨等人带着千余的禁军宦军先头部队直奔东郊的十里花楼。

景毓秀带着景氏和封军对峙片刻,到底不敢拿整个弥州景氏来冒险,后者被压下来了。

寇承嗣迅速下令,将整个十里花楼围拢住——这时候,稍慢一步的后半南衙禁军、羽林卫、宦营宦军也到了。

合共两千多人,围拢一个十里花楼还是足够的,并且弓箭手已经待命了。

可到了这里,却有一个难题,十里花楼太大,里面人太多了。裴玄素已经令何舟飞鸽传书大部队,东宫正在追杀一个关键人物,所以才追逃进了十里花楼。

这十里花楼熙熙攘攘的,里面连花楼的人和客人,怎么也得有个数千,地方又复杂,围拢可以,但进一步入内搜所却是办不到的。

争分夺秒。

——所以裴玄素才会只让寇承嗣围拢关门,不许进出,这十里花楼想必门很多,他担心蔺卓卿从某个门跑了。

至于第二点,搜人只是一个恫吓动作,用来给予东宫的人和蔺卓卿紧迫感的。

但寇承嗣却有自己的主意。

“现在怎么办?”窦世安李仲亨等一看就眉心紧蹙,这花楼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坊市啊,里面这么多人,搜都没法搜,万一让东宫的抢先把这个重要人物给杀了,那怎么办?!

云吕儒和冯景垣还在前面正和景氏的人交涉压制——云吕儒陶兴望和卢凯之等人一路都没掉队,直至江边,他们水性不算很有把握,这才停下来,和寇承嗣他们一起过来的。

云吕儒如今是官身,口才又好,正好继续和景氏扯皮,而寇承嗣窦世安李仲亨等人已经飞马直奔花楼正门了。

寇承嗣扫了左右一眼,他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东边是上风位,放一把火!人就都出来了。”

堵住其他门户,只开放几个,出一个关押一个,直接征用附近的大院全部限制行动,一个个甄别。

虽大概率重要人物和东宫的人不会因为火势,从几个正门出来的。

不过这样一来,里面不是迅速清空了?

东宫的人和那重要人物成了标靶,禁军进入,立即就能进行搜索。

当然,也有可能里面的争夺在此之前就结束了。

但这样的变化,必然是有利于裴玄素一方的。

短短一刹,寇承嗣迅速就拿定了主意,“裴玄素不至于那么逊的。”

说的是被火势波及受到伤害甚至致命,寇承嗣并不觉得裴玄素会这么逊。

这个办法倒是有利于己方的,只是……

窦世安等人一听,眉心不禁一皱:“这不行吧,这样的天气,在上风位放火,岂不是一烧半城?!”

南方民居木质居多,并且今天出了大半天的大太阳,木墙木壁和树木都已经晒干,一把火放下去,绝对一烧一大片。

火势难以控制,也根本来不及通知百姓撤出啊!

这得多少的民宅财产,并且波及不少人命!

不说窦世安李仲亨林麟,就连已经迅速交代了李仲亨并准备冲进花楼的何舟和朱郢,甚至附近的羽林卫和宦卫,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觑,看向前面马背上的威风凛凛的寇承嗣。

窦世安咬着牙关驱马上前,低声:“万一逼反了景氏,那该如何是好?”他和寇承嗣都是知道南方十一门阀的相关信息的。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哪怕何舟李仲亨等阉宦及底下的宦卫宦军,他们这些年作为神熙女帝的刀俎,也算做了不少让人发指的坏事,譬如罗织罪名,譬如抄家灭族。

但一烧半个郊城,他们还真没做过。

至于窦世安吴柏唐甄等等由上至下的文臣武将,虽或主动,或不得不被夹裹,在朝堂地方争权夺利,参与党争,你死我活,可他们从没想过刻意火烧半城致使无辜百姓因此丧命的事情。

寇承嗣断言:“景氏此刻在迟疑,他们就断不会反!”

朝廷和南方十一门阀,后者处于绝对的弱势,没有合适的时机,不会背水一战。朝廷不动,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更不可能单纯因为景氏这点私人恩怨而反。

毕竟,抚慰使团南下是有正经事做的,不是故意来找他们茬的。

寇氏的核心党羽黄郎政事何继昶、礼部侍郎李应几人、甚至鄂国公府寇承嗣本人的私人幕僚许蕴伍无瑕,也不禁说:“公爷/东翁,这不好吧?……”

可寇承嗣举手就压下去了。

他是副使,裴玄素不在,他拿的主意,当即就令心腹的南衙禁军上前,沉声吩咐几句。

后者锵声领命,带着一队人点齐火把就往东边去了。

窦世安林麟和李仲亨对视一眼,皱眉沉沉,但只得赶紧腾些人手,紧着去通知疏散。

……

再说沈景昌那边。

他们是正常速度的,后续落在明太子后面了。

渡江的时候,正好漕军已经接信,江面临时管制,很快东西提辖司及寇承嗣等禁军大部队赶至,剑拔弩张对峙之中。

他们几人也被拦在江的这边。

常尚峰安慰他,说:“没关系,有同伴在城的那边,已经放了飞鸽传书过去了。”

徐分急忙问:“那蔺公子?”

常尚峰笑笑:“没事,放心,一起带回来,你们可以帮着劝劝。”

徐分遂放心,又问:“那那边这么多军马和禁军,这是……”

常尚峰说:“那是太初宫的人,裴玄素大概已经过去了。”

沈景昌一边听着,一天举目眺望那边的江岸。他们站得远,正打算绕路渡江,日暮黄昏,很多东西都成了一片片黑影,他怎么举目去望,也没望见沈星和徐芳他们。

只得掉头绕到十里外的上游,才总算找到漕船尽头,有一条小船愿意冒险载渡他们,就过江了。

这里距离十里花楼更近,他们来到的时候,其实刚刚好赶上趟。

不过常尚峰几人并未告知沈景昌和徐分,刚找了个客店进房住下,常尚峰几人私下接了一个信,立即提剑匆匆出去了,就留张旸陪着他们。

包的是一个小院,夜阑静,和徐分说了几句,让徐分赶紧去休息一下,沈景昌就着木盘的冷水把洗了几把手脸,他呼了口气,在窗前的方桌坐下来。

其实这个时候,沈景昌对明太子比皇帝甚至神熙女帝好感度都要高,因为如今的暗阁,基本不出那些阴暗的刺杀和其他任务,日常做得的暗卫工作。

暗阁里面,不仅仅沈景昌,其实很多人都肩膀一松,觉得现在就很好,回顾前尘对比现在概叹种种,都很珍惜如今的平静,盼着明太子获胜。

沈景昌深呼吸一口气,他现在也没别的想,就一门心思想着先把徐家从这个漩涡里拉出来再说。

那么多人为他们家几个人卖命,他总得把他们安排好了。

不然就算让他私活,他也苟活不下去。

还有家里,四叔爷爷当这个沉默的人质也足够久了,叔爷爷抚养他长大,他必定要把他接出宫让他安渡晚年才行的。

大姑,大姑的身体,大姑苦苦为他们撑着,无论如何,他总要在大姑去世之前,让她看见全家安然无恙。

还有二姑和二姑夫,他来前,大姑父私下给他透露,已经有一点二姑和二姑夫的消息,应该能安然一家回归的。

沈景昌最后想到沈星,江边举目眺望时,他极力看,可惜都不能看见沈星和裴玄素。

小姑姑的话,她现在站队太初宫了。

太初宫是东宫的死敌,两龙相争必有一殒的!党羽非死即伤。

沈景昌当然惦记小姑姑,但他想着,惟有家里先从这白热化的胶合局势抽身出来,对小姑姑才是好的。小姑姑不是核心人物,想的话,也能出来的,不是大事。

至于裴玄素,暂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当务之急,赶紧把自家带出来再说。

对于裴玄素这个人,沈景昌也是真心复杂,但只要小姑姑喜欢那人,那……他也就把对方当小姑父了。

——他和沈星差不多大,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和一般姑侄不一样,也更深得多。

徐妙仪气得骂,沈景昌也只是默默听着或看着信,虽不像沈爹那样全然接受,但到底还是更偏重沈星的意愿的。

那人那么厉害,连太子殿下都视之为对手,他肯定能自保吧?

到时候,看他怎么样想法?如果愿意,也一起过。

沈景昌叹了口气。

思绪百转千回,坐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没喝水口渴,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糙茶,苦涩的烫,不过这些年沈景昌什么没吃过,端着连吹带啜喝了两口,可不待他再多喝一口,忽然听见喧哗和奔跑的声音,“不好了!走水啦——”

有禁军仓促奔走的催促声,“快快,快快,你们快走啊——”

“别要了,赶紧走赶紧走——”

在自东都南下之前,沈景昌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被小二重重擂门,跟着人流一路飞奔往江边。

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哭声,骂声,整个东郊混乱成了一片。

沈景昌竭力拉着徐分,徐分瞎了一只眼,左眼被烟一熏有点睁不开了,他拉着徐分跟着张旸一路随着人流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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