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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扬,一夜大寒,冻结的不仅天气,还有两仪宫及麾下一众党羽从上到下的心。

自裴玄素提头进了太初宫之后,两仪宫笑容消失,气氛一下子沉沉直插谷底!

常朝回来,大皇子楚治都不禁面露焦急:“父皇,我们要怎么办?!”

今早朝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两仪宫一党激烈的反抗并未起到太大作用,神熙女帝最终委东提辖司提督裴玄素为钦差监军,年后开印之后将立即出京对整个十六鹰扬府之下的各鹰扬卫进行稽查和改制。

当朝下谕就拟旨,现在估计旨意已经出宫抵达东提辖司了,符令也到了那姓裴的阉人手上了。

另外朝上还草拟了一同南下的大小官将名单,无一都是太初宫那边的人,连中立派都很少。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十六鹰扬府一案不但代表着太.祖皇帝留下的最大兵权势力,并且还是两宫斗争中承前启后的至关重要节点,一旦无可挽救被神熙女帝成功改制完成,两仪宫就大势已去了。

之后被神熙女帝一步步收紧逼近乃至最终打垮,那几乎是必然的,只是时间稍长或稍短一点。

且距神熙女帝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这个时间估计不会太长。

神熙女帝是两月请了三轮御医——因为这件事,太医院这两天腥风血雨几乎清空一半。

但他们怕是等不到神熙女帝驾崩那天了。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两仪宫西暖阁,人并不太初宫小宫议少,不管新人老人,个个面沉如水。

有些新人譬如门下平章政事蔡文徽及其子工部侍郎蔡郭平,父子两人面上隐晦流露出后悔之色。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

这种关键时刻,还得是老人。

皇帝养子、安陆王楚淳风等待已久,等皇帝沉着脸问:“诸位有什么好的看法?”

他略略盘算腹稿,蓦地站起身:“陛下,臣有个想法!”

楚淳风年纪不大,风姿俊美素来温文,但行事稳重该雷厉风行时断不犹疑半分,一身湛蓝王袍玉带束腰,身姿颀长挺拔神态肃容,历来都皇帝的左臂右膀之一,大家也极之重视他的意,立即望去。

楚淳风肃容:“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光局限于我们与太初宫之间了,我们必须要争取其他人!”

坐在皇帝左下首不时轻咳的范亚夫已秒懂了,他一拍扶手沉声接话:“说得好!门阀和中立派——”

需知,这国朝之上,可不仅仅只有太初宫和两仪宫两股帝权势力啊!

其他的,门阀世家、中立派包含开国功勋,有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吭声,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范亚夫先前病了一场,这几天才起来的,脸色发青不大好看,他已经快八十了,也确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要不是常山王和十六鹰扬府窟窿实在太大了,目前也绝不至于现今这个摧枯拉朽般的局面的。

要不是皇帝昔年对范亚夫有救命之恩,后者并不会出山帮助他。

皇帝能顺利登基,范亚夫绝对占首功。

范亚夫嘶哑咳嗽两声,鹤发童颜满面潮红却神色凌厉:“现在已经到了必要拉拢他们的时候了!只要,这些势力拧成一股高度都聚拢在两仪宫之下,局势将顷刻翻转!”

范亚夫先前对二十七门阀还是审视居多,他对拉拢门阀也并不太热衷,因为这些门阀世家明显会有自己的心思。于两仪宫而言,组成势力部分太过复杂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范亚夫看向楚淳风的目光有着激赏,他道:“甚至如今,朝中这些中立派和开国老功勋,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竭力去拉一拉!”

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皇帝面色变了几变,蓦地站起:“好,此事不能再等!可以开出一切条件,你们视情况而定!”

两仪宫连午膳都顾得上传,把人清了一半到隔壁宫殿等着,皇帝和心腹旧人密议了大概一个时辰,范亚夫楚淳风高子文等人立即出宫去了。

……

安陆王府建制高,并且昔年胆小的老安陆王挖了一条地道,通得虽不算远,不过皇帝进京后,这也算个便利,两仪宫这边高层有需要时经常会用王府地道来脱身的。

范亚夫高子文楚淳风灯一行十数人匆匆折返安陆王府。

进了王府之后,大家略略稍坐,整理衣饰和斟酌一下腹稿,楚淳风则趁着换衣的空隙,回房看了看妻子。

“娘睡多久了?”

楚淳风轻轻推门进屋,徐妙仪在窗畔的罗汉榻上沉睡,身上盖着一床厚毯子,七岁的儿子坐在她身边的椅子看书,一见他,立马无声起身扑过来。

徐妙仪有心疾,寒冬血液循环变慢,她的情况会变危险,也会更嗜睡,但偏她不适宜进补,不过大夫说能躺着睡时好事,为心经减少负担,会帮助她更安全渡过冬季。

楚淳风搂着儿子拍了拍,父子两人都不敢吭声,楚淳风坐下小心给妻子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她的手,发现还算暖,小心塞回被窝里。

儿子小声:“娘午膳后睡的,午时六刻多一点,睡了小半个时辰。今早娘辰末起床的,和延叔说了大半个时辰话又见了楚旁,就用午膳了,午膳有喝鸽子汤。”

楚淳风算算时间:“那你申正左右就喊你娘起来。好孩子。”

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他不用叮嘱儿子小声别吵的,儿子很乖很懂事,从小知道母亲生病,会说话起,在母亲跟前都很乖巧。

楚淳风匆匆看过妻子,儿子乖乖坐回榻畔的椅子看书,他快步出去了。

在厢房把衣服换了,对着铜镜略略整理,楚淳风凝视镜中俊美而目光锋锐海蓝王袍的自己,呼了一口气。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日了。

只需成功,不得失败!

事实上,他也相当之有把握的。

……

为防奔往各府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一行人穿地道而出。

之后楚淳风登上车驾,直奔首辅兼平章政事文仲寅的府邸去了。

首辅文仲寅素来低调,住的是七进黑瓦白墙的常见阁臣府邸,但实际上的他,却是当年南北大战中归投太.祖皇帝的大大小小二十七门阀世家的最大的门阀文氏的现任家主。

文氏乃当年门阀魁首之一,又投得最早,大燕开国后得到的官权封地都是最好的。这些年又一直臣服于太.祖皇帝和神熙女帝,其保存下来的各种实力也是最强的。

楚淳风的车驾停在文仲寅府邸前,他抬头望了眼不算很高的门房台阶顶上“文府”的简单黑匾,不禁笑了下。

楚淳风登上门房,他心知这风口之上正常拜会的话,文仲寅肯定不会见他的,他直接谎称他是来宣旨的。

门房一愣,眼前人没见拿着圣旨啊,不过楚淳风一身海蓝王袍手持景泰蓝暖炉,俊美逼人气度斐然,高门大户的门房练就火眼金睛也认得安陆王,虽觉不妥,但如实进入禀报了。

不多时,大门匆匆洞开,楚淳风不等人请,抬脚迈入。

文府府门外低调得甚至简单,但进府之后,世家的底蕴和品位就显出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过分奢华的摆设,但一坛一花一砖一瓦一挂画,那种高雅品位和底蕴却能很多小地方不经意发现。

楚淳风信步而入,文仲寅已经匆匆闻讯赶出。

文仲寅年过五旬,两鬓微白,颜面方正历经沧桑,他瞥一眼这位青年海蓝王袍青年亲王,不用开口就知道对方来意,不禁微皱了皱眉。

双方分主宾落座,文仲寅客套笑笑:“请问安陆王要传的旨意是……”

彼此都知道是借口,但文仲寅并不搭理楚淳风,楚淳风笑笑:“当然是劝文家主早下定夺,以免错失时机啊!”

文仲寅脸色微变,“安陆王开玩笑了。”

他站起来:“来人,送客!”

楚淳风亦蓦地站起身,轻笑一收,神情陡肃:“文相国!诸世家门阀如今什么境地,你不会不清楚吧?”

他轻哼一声,在大方砖踱了一步,蓦地转身,仪态矜贵话语凌厉一针见血:“女帝陛下在神熙六年设了内阁,之后一再分去政事堂诸相议政理政之权!后续又设置了司礼监内事堂,给了梁默笙那等内阉持批红封驳之权,专驳斥你们政事堂。你们政事堂就没有感觉到处处掣肘,权柄越见越少,已呈式微之势吗?!”

文仲寅脸色陡然一变。

楚淳风顿了顿,淡淡一笑:“这正是和门阀世家的处境一模一样啊!”

文仲寅脸色彻底沉下去了。

楚淳风说得一点都不错,如今门阀世家的处境确实非常窘迫。

开国之初,君臣名分已定,诸门阀世家和宗室王一样拥有封地,门阀甚至比宗室王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封地自治之权,本来大家都挺满意的。

但太.祖皇帝坐稳江山之后,他和神熙女帝虽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但这夫妻俩却你接着我都在无间隙地做一件事,那就是使出水磨的功夫不断地削门阀世家。

尤其后期到了如今的神熙朝。

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延续前朝设三省六部一台一府,只做了一些大小的调整和改进。

总体来说,朝政大致流程是这样的:三省中,门下省负责接收地方奏疏,分别别类后,小的直接发到尚书省辖下的六部,让六部自行处理,而中等及往上的和请安折则往政事堂上递。

政事堂是由三省高官抽人出来组成的,授平章政事或黄郎政事,采用轮值制,在政事堂大厅共同整理和处理来自全国大小的政务折子。

政事堂就是整个国家的政治核心,相权所在。

而平章政事和黄郎政事就是宰相和副相,大燕是多相制,而三省和政事堂诸相位由太.祖皇帝麾下的心腹文武以及门阀世家共分,底下的六部九寺五监三十六府也一样。

利益按功劳和势力分派,所以大家都很满意。

而且政事堂草拟了处理意见之后,会初次送到执行部门尚书省。尚书省之下设六部吏、户、兵、刑、礼、工六部,让六部给意见,六部觉得不妥的,就可写上字条夹在里面送回政事堂,让大佬重新草拟意见。可以有多次来回。这里是第一次的驳反。

等六部没有意见了,就会把折子和草拟处理意见都送回去政事堂。政事堂再上呈皇帝批复。

皇帝也可以把认为不妥的折子打回政事堂让宰相们重新处理,或者直接诏一位或多位宰相过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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