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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附耳,简单把近日知晓的裴家前情后因都说了一遍,包括梅花内卫和九皇子都说了,后者赵关山一听脸色就沉了,“竟是九皇子的事?”

他当年是有参与这个事情的,不过赵关山负责的是外面的事。

“嗯。大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在瀛州陆通船行发现了有第三波人吗?我怀疑这两者是同一拨人,他们一直在注意着我。”

说到这里,裴玄素眸含嗜血,脸色却是沉沉的肃色,目前为止线索太少,雾里看花,他都并未能摸清楚对方弄出这一切目的究竟何在?

他就像察觉了危险的野兽,深深的忌惮和防备,甚至连外面他都刻意没有和沈星有什么亲近的举止言行,就是因为对这个幕后黑手的忌惮。

不知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知对方什么身份。

裴玄素主要担心波及赵关山他们,特地给赵关山说一声,好让他有所防备。

赵关山不禁皱起眉头了。

裴玄素征得董道登等人的同意,后者已经安置好家小了,既来,就没什么顾忌的,因此裴玄素给他们挂了个名,一并在提辖司衙门出入。

赵关山当然也有幕僚,并且都挂有文职,但这事他略略沉吟只喊了一个叫陈丰和的老头进来,减头换尾说了一下。

众人商议了一下,赵关山这边是知道当年兰亭宫大火的前因后果和过程,但说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头绪。

“我查查,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赵关山沉吟良久,叫人来吩咐几句。

赵关山宫廷人脉很深,他甚至认识不少梅花内卫,甚至曾经合作过,但小心查下去几天,也是没什么头绪。

那个幕后黑手仿佛凭空出现,影影倬倬做了这么多,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目的。

百般无绪,这件事就暂歇搁下了。

然而就在这两天的时间了,朝堂的急风没有停止过,各地陆通船行的证人和证物都开始陆续抵京了。

甚至比想像中还要更多更清晰一点,因为裴玄素传讯吩咐过,那些负责留在当地看守证人证物的掌队领队们,还积极抵搜集其他的周边证据。

三司会审进入第二次,几乎是当天提堂,就直接把李江魏世南等鹰扬总府及各地鹰扬卫证死了。

主审刑部尚书樊文英,长长吐了一口气,一整天高强度的审问和辨证下来,太阳穴都发胀发痛,他说:“假如没有别的补充,那我等就要具折上奏了。”

各地陆通船行的人抵达大半,但剩下的也不用再等了。

偌大的京兆府衙堂之上,压抑沉沉的氛围,两仪宫那边以范亚夫姚文信秦王楚治等为首的一众宗室和高低官员,同仇敌忾或恨或冷盯着裴玄素。

裴玄素提头进太初宫,当夜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无力回天这一刻真的发生,依然愤慨厌憎难言。

裴玄素恍如不觉,等一会儿,只有变粗的喘气声,他率先道:“诸位三法主审,只管按案实如实上奏就是。”

华丽微微暗哑,略带两分阴柔,有几分像含毒美人蛇般的声线,微凉。

太初宫这边督案旁听的阁臣宋显祖立即接话:“没错,裴督主说得不错。”

“正是!马上具折上奏吧。”

“樊大人,还不快快……”

樊文英扫了一眼堂下,既然没有任何异议,他转头,“诸位,我们写折罢。”

身后的主审同审,不管脸色如何心里怎么想的,等樊文英连夜当堂把折子写好之后,也不得不在上面签名一同上表了。

……

外面这些纷纷杂杂,监察司里也忙得很,沈星东西提辖司两边跑,甚至还借调过去了刑部半天。

回来之后,她趴在桌子上写监察报告,赵青带着人快步入内,顺口吩咐她:“你把这些天的朝堂的事草拟一份监察奏表,今晚给我。”

沈星“哦”一声,赶紧把报告写好,又开始埋头写折子。

监察司除了本部监察事宜,像发生这种超级大事,监察司还会出一份总体的监察奏表。以监察司的角度,这些天.朝廷爆发这件事各方什么表现?具体拉锯过程中,哪个人又什么表现?具体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吗,不需要证据,风闻奏事,神熙女帝自会分辨。

这是神熙女帝掌控底下各方动静的方式之一。

沈星当晚就写好了,赵青接过来一看,居然写得非常好,观察入微,不但整个十六鹰扬府大案的前后因果,两宫和各派各党种种反应和微妙拉扯,甚至不少人隐蔽的小动作,沈星都有留意到了。

但她没有写自己的揣测,只精准把对方的动作和神态用只言片语描述上去,点到即至。

真是天生吃这行饭的人。

赵青本来还以为得重写两次的,但没想到这么好,她瞥了沈星一眼,把草稿扔在桌面上,“行了,回去吧。”

……

沈星就回到值房去,今晚轮到她值夜的,她洗了把脸,把玉白色的鱼龙补服整理一下,披上黑披风,往东提辖司值房区那边去了。

裴玄素一见到她,脚步就慢下去了。

他侧头望她,她便扬唇笑了下。

不过她监察司当值,不方便私下聊天的。

裴玄素这两天没怎么私下和她说过话,两人都很忙,再加上沈星有点刻意让忙碌冲淡那天那件事的意图。

他终究是没忍住,藉着转过墙角两人挤过门廊的时候,他小声说:“哥哥打发人来说,今晚厨房要酒坛子焖大枣老羊,咱们明儿一起回家吃吧?”

这个焖老羊很香,特别暖身,沈星前些天刚好月事,大寒手足冷冰冰的,裴玄素见得她少,但每一次见几乎她都有跺脚,其实是他特地交代厨房焖的。

明天大朝,十六鹰扬府就该彻底宣布结果了,他也能得缓下来了,沈星今晚值夜,明天上午朝后她正好下值。

沈星侧头瞅了他一眼:“好啊。”

裴玄素瞄了她一眼,不过她抬头望前面了,只望见白皙的耳廓黑发和小巧的三山帽。

两人就在这么约定了。

裴玄素稍闲下来,就琢磨如何才能得知沈星心里的秘密,心情还十分迫切。

不过这会儿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羊肉约定最后没能成,是被归京的蒋无涯打断的。

……

本次腊月,连续增开了两次大朝会。

在封笔之前,沸沸扬扬了足有小半年时间的四王谋刺案和十六鹰扬府大案,终于有了结果出来了。

折子一式两份,昨日已送呈内阁和政事堂,紧接着就呈于太初宫和两仪宫,紧随其后,太初宫就召了樊文英等主审官员进宫问话了。

第二天大朝上,神熙女帝眉目凌然:“常山王世子等人目无君父,刺驾犯上!常山王越王锦江□□王等宗室王策划此事,私开金矿,又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着全部夺爵斩首,一应家眷罪奴,一律按律明正典刑!”

“至于十六鹰扬府,辜负圣恩,私侵民田,倒卖军资,私贩成网,着继续彻查,首恶从犯一个不留!”

神熙女帝淡淡道:“如此辜负圣恩动摇国本者,不撤已不足平民愤。十六鹰扬府建制至今已经四十余年,从梵州一案看来,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存了。着,原地改制,废永业田,按实际情况并入宿军边军或京卫,具体后续再议。”

神熙女帝将红折白简扔在明黄黑面的御案之上。

声音不是很高的一段话,犹如千钧巨石重重落下,自今日起,十六鹰扬府将成为过去式!

煊煊赫赫南征北战打下大燕江山的陵州府兵,在今日彻底没入历史的尘埃。

不少老臣脑子嗡一声,死寂两息之后,有人直接晕倒了,身边的朝臣赶紧去扶。

“晕了?”

神熙女帝靠在龙椅靠背上,“请太医罢。”

她瞥了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帝一眼,淡淡道:“退朝罢。”

整个朝堂乱成一团,晕倒的,搀扶的,惊呼的,按人中的,又赶紧俯跪送驾,皇帝也阴沉着脸走了,又送一次,整个朝天殿都乱哄哄的。

沈星本来站在外面的宫廊的,赵青才能进去,她们不能,就在外面等着。里面乱起来,她和同僚对视一眼,跑到殿门边瞄了瞄,被个大人吼快去请太医啊。

那大人抱着个绯色官服的老官,后者人事不省面色红的酱紫,沈星也不介意那大人情急之下吼人,赶紧跑到宫廊边上,“护卫大哥,快请太医。”

十几个禁军匆匆跑出去了,很快跑过来一大群的蓝色官袍的太医,沈星还赶紧帮着指了指脸红老官那位置,看着老头就很危险的样子。

她和梁喜看着太医赶紧半跪用三棱针放血,那老官看着没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常进宫的女官像梁喜她们对朝天殿这边也很熟,帮着指挥人送到合适的宫殿去临时躺着治疗。

沈星帮了一会的忙,看着差不多了,这时候朝天殿内人潮渐散,只剩下三三两两激动的官员,她便沿着玉阶下了朝天殿。

不想刚走到阶下,却望见一个白底黑甲风尘仆仆的身影,蒋无涯今早才刚到东都,去刑部交接廖宗兴等将,赶到了朝天殿。

大朝会已经开始了。

他在须弥台基底下站停了脚,静静听着小太监尖利的声音一句句转传。

腊月寒冬,皑皑白雪,今天是阴天,很寒冷,他连日奔波面庞也染上疲惫之色,一刹,他闭了闭眼睛。

殿上殿下惊呼纷乱,身边人来来往往,他低头捂了捂眼睛,靠在冰冷的汉白玉基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