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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无涯手上也有一大摞残账本,他的那部分涉及的都是普通将领和兵卒的具体细节,非常繁琐,但他花了这些天的时间,也亲自看完了。

他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默默在纸张上大事小事和具体运输路径都总结了一下。

蒋无涯掷下笔,长长叹了口气。

撑额坐了好一阵子,他站起身,招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无独有偶,在阴山钞关的这个合适的位置,蒋无涯给中立派这边的人打了个招呼,也带人私下离去,去梵州一带去一探究竟。

……

出了阴山关之后,铅云翻涌,朔风凛冽,到傍晚大片大片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两夜,当年傍晚开始温度骤降,估计河面会出现封冻迹象,大官船队那边行程会受阻。

但这些和裴玄素一行也没什么关系了,封冻受阻更好,裴玄素现在反而不急鹰扬总府那边的事了。

多个几天时间,也翻不出花来。

他们在路边客店休息了一夜,裴玄素让人采购给大家都添置了厚衣服,从头到脚,尤其是他和沈星添置的衣物,他都亲眼看过。

沈星不在话下。

他自己的,裴玄素现今心里有了新的希冀,他比从前要注重自己身体太多了,几乎到了极尽可能一丝不苟的地步。

他还盼着,事情结束之后,能和沈星双宿双栖。

保暖和休息都注重,但时间也没有耽误,天一亮,一行稍稍伪装成镖队的人骑着快马,顶风冒雪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星星,冷吗?”

大风大雪,连脸都罩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前方那个矫健颀长的黑披男子疾驰中回头,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摄人又斜挑艳丽到极致的丹凤星眸。

声音一出,顷刻被凛冽北风吹散。

沈星得很大声回应:“我不冷,我还好的!”

都快裹成熊了,风雪确实很大,但也确实不冷。

裴玄素点点头,转头:“加快速度!”

一行人顶风冒雪,驱着快马,往东北的梵州方向而去。跑了到大概次日中午的时候,他们渐渐出了大雪区域,前方的雪开始稀稀落落,等接近梵州一带的时候,已经一星雪花都不见了。

苍浑天地,冬季褐黄而主色,干冷干冷的,一条大河蜿蜒自西而来,不过堤坝越修越高,已经形成不少河段的地上河。

梵州一带最明显,离得远远,他们就望见那高出地面不少的褐黄色河堤。

裴玄素一望见那河堤:“梵州到了。”

他顺手扯下面巾。

他们的目标位于梵州北郊的梵州鹰扬卫,那边毗邻苇河,虽非梵州的交通枢纽,但这么些年下来,应也镇甸人烟稠密,他们也不知道这里究竟藏有什么,决定还是先改装一番,再接近去看。

一行人刚刚自南郊进入梵州地界,临近码头,车水马龙非常繁庶,裴玄素忖度片刻,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于是,一行人就去采购了衣物车驾,正好他们有男有女,伪装成一个衣锦回乡购置田宅的人家正好合适。

客栈的房间里,沈星打开舆图细看,“二哥,我们从东边绕过去吗?”

不料裴玄素一手推开门,他换衣服更快,已经下去转了一圈了。沈星拿着笔,手边一本册子,她正好以监察司的身份把一路行程和见闻记录下来,并每次都认真签上自己的名。

——这趟不管是钦差团和赵青的监察司都没遣人来,她正好填补上,万一有什么重大发现,她的这本册子可是非常重要的监察证据,不可或缺。

这也是裴玄素带沈星出差的另外原因之一,他心里想,实际也正好需要。

裴玄素一手推开房门,却道:“不必了!”

听到声音沈星连忙回头,却见他站在门槛的位置,朱红薄唇正挑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那双天生极度锋锐的丹凤目此刻又一种凌厉的兴奋之光。

裴玄素吐出一句:“星星,我们这趟来梵州,确实是来对了。”

平平静静的语调,嗅到一种山雨欲来的血腥味道!

他说:“楼下的食客谈起苇河,说西郊的很多地都已经不能种了。”

但裴玄素自瀛州等待圣旨的时候,详细看过十六鹰扬之下各卫的大致情况。他记得,梵州鹰扬卫府兵的永业田基本都在卫所一带的苇河南岸。

府兵府兵,兵农结合,兵藉和授田可以说是根本了!

有了授田,府兵是不发军饷的。

裴玄素冷笑,永业田出了问题,那这整个一卫所的数万府兵及其家人怎么生存?

不管是卫所偷偷经商养活他们,还是结合地方霸占其他农民耕地做永业田,只要查实,十六鹰扬府都要完蛋了!

这趟梵州之行,果然不负他的期待啊!

沈星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下子,连她都隐隐嗅到十六鹰扬府垮塌的前尘味道了。

她拿着笔,忍不住屏住呼吸,“那,这事儿,鹰扬总府知情吗?”

裴玄素微笑:“你说呢。”

他心情大好,一身深黑色的武士劲装,掌宽腰带一束,脚踏牛皮长靴,掩上门走过来,宽肩窄腰颀长遒劲,俊美摄人的同时,身姿步履间有种黑豹捕猎的从容和危险感,这一刻的勃发的魅力让人屏息。

那意思就是说肯定知情啰。

也是,不然这个运输网络是怎么来的?这该是重要原因之一了吧?!

沈星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起来,上辈子裴玄素原来是这样击溃十六鹰扬府的吗?

真的太不容易了。

在这个吹哨的前夕,她都不禁变得十分紧张。

她也真的没想到,自己还真发挥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作用。

沈星有些激动,混合着紧张,在这个让人不由自主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她捏着拳,一手还有一支笔,在外携带的砚碗设计远不如砚台,她沾了半手指的墨,神态激动之下,漂亮柔韧的五官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之态。

这是平时看不到的。

裴玄素有些着迷看着她近在迟尺的五官,看她激动紧张得忍不住来回踱了几步,又赶紧翻开册子记了一段,然后标上日期签字。

裴玄素忽想起蒋无涯那些偶偶私语又兴趣盎然的私信,在他看来,那些就是情书。

他醋,又有种急切,很想做些什么把对方压下去,想了一会,就说:“星星,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绞尽脑计,想了一个,“你瞧,你一来,咱们就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沈星:“???”

不是吧,不是这样的吧,这都是裴玄素自己的能力好不好?

她没来之前,陆通船行他不也势如破竹?

这福星帽子扣着沈星有点懵逼,收拾砚碗和笔墨的手都顿住了,她惊愕侧头,瞪大眼睛:“二哥你说什么呢?”

她就绘了个图好不好?

最多还有正写那小册子,这她确实是来的最佳人选。

裴玄素这土味情话说得相当笨拙,把沈星惊了个一蹦三尺高,摇头摆手,她忍不住笑道:“二哥你说什么呢,快臊死人了,赶紧别说啦!”

她被逗得,忍不住呲呲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裴玄素:“……”

但沈星笑得欢乐,他十分郁闷,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了。

在沈星这里,他也没什么督主的架子,就好像当初一样,他帮着抖开油纸包袱皮,把册子砚碗等物扎紧包起来,打成一个小包袱,他举起来,沈星顺势把手臂穿进去,就贴身背上了。

“好了,这房退了,咱们赶紧过去瞧瞧。”

两人小声说,轻声笑,那种轻快愉悦的氛围和两人独处,让裴玄素的心就三伏天和喝了一盏添了蜜的冰水,情话赞美失败的郁闷抛到九霄云外,从心到身都是愉悦和那种一丝丝的甜蜜。

小包袱裴玄素倒不是不愿意替她背,而是他现在身份有点不合适了,裴玄素也不敢做得太露骨。

况且这是沈星自己工作,她不会给别人背的。

两人收拾一下,抹去痕迹,冯维等人已经把马车等人伪装妥当,马也分别寄存并大半换成骡子了。

裴玄素和沈星快步到楼梯底,已经准备出发。

沈星撑着车辕爬上车,和几个个子小的宦卫也上了后面的车,他们改装扮成家眷。

而其他人上马的上马,骑骡的骑骡,带上衣锦还乡的家私,往西郊的梵州鹰扬卫那一带去了。

……

有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越接近西郊,人车就越见少,到后面这么大队人马已经非常显眼,裴玄素不得不把队伍拆分了,分成好七八个小队。

冬季梵州却没什么雪,走到半途,众人被一条人工修筑的长长旱堤吸引住了目光。

旱堤将这片偌大郊土一分为二,沿途过来,一路上还见冬小麦之类的农田庄稼,但越接近旱堤,庄稼种得就越不好,到接近旱堤已经彻底稀稀落落了。

接近一看,原来这旱堤有两条,彼此相距大约四五丈,两堤相夹的中间位置挖得很深,形成一条人工修筑的河渠,有水,见冰,但两岸没有挖灌溉口,这是一条分隔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