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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点路,沈星低调回到铸造局这边,蒋无涯目标大,两人在这里的挥手告别分开了。

徐喜徐容也跟着她回来的,悄悄去翻了她行李找了备用的鱼龙补服,又私下找了宦卫牵了几匹马来。

沈星也没进去,找了个僻静的林子,有点心事重重把衣裳先给换了。

她答应有点冲动,一答应后,心里就有点后悔了,主要她原来只想和家人一起回归市井的,她前世遗憾伤痛太深,期盼这件事太久太重了,现在也未有改变。

——沈星有点不会拒绝旁人对她的好,别人对她的好她总很容易心软,她很能将心比心体恤别人。

而且,她得承认,前世今生,蒋无涯是她唯一真心期待过成亲的良人,这不得不说,也是另一个深藏心底的遗憾。

虽然她从未刻意去想过。

他太真挚了,沈星那一刻心乱如麻,就答应了。

答应后她意识到后悔,马上就想和他说,但蒋无涯看着军旅出身一俊朗青年,但实际没点内秀可当不上好将领,他观察力敏锐得很,立马不动声色用话把她给堵住了。

沈星说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口,有点郁闷瞅了他一眼,他是不是故意的?

那好吧,沈星只好打消了念头,她这个人有个好处,既然答应了要考虑,那她就真的会老老实实去考虑的。

于是,就带着心事儿回来了。

蒋无涯偷偷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翘了下唇。

她真的好可爱。

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他也没有立即离去,等沈星换好衣服,把头发擦干了,他才重新露头远远冲她挥了下手。

沈星呀一声,他还没走啊?

她赶紧用力挥了挥,你快回去吧!

蒋无涯微笑点头,也不敢再耽搁了,近卫已经拉来了马匹,他快步下了土丘,一翻身上马,疾驰往坠崖的方向快马而去。

沈星呼了一口气,上来风冷,头发湿湿冷风一吹脑瓜子凉冰冰的,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也说:“那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一上来,也顾不上想自己了,她心里很担心记挂崖下那边,也不知怎么情况了?

沈星匆匆把头发一扎,顾不上还湿,套上三山帽,赶紧一踩脚蹬爬上马,带着徐喜徐容往崖壁那个方向策马而去。

这次再去不用勘探,仅大半个时辰就到了,但人还未到,就先迎面遇上来寻她的徐芳徐守。

徐芳告诉她:“小小姐,崖下已经消停了,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石壁那边是个大发现,估计私仓快找到了。”

说起来徐芳还气愤着,但一行人顾不上多说,沈景昌的萌生退意的事也不适宜在外面透露,于是沈星点点头,轻叱一声扯缰绳,五人快马往崖上石壁的方向折返。

一到,便见现场凌乱狼藉一片血腥点点犹在,宦卫和护军零星,大部队没理会这边,已经直奔石壁方向去了。

绕过石壁,杂草积雪已经被踩踏一大片脏污,不用找人问路,直接跟着走就行。在丘陵之间穿行了大概两刻钟左右,绕过一个大弯,喧嚣声脚步声马嘶鸣沓沓越来越近,只见前方宦卫护军林立搬运走动之间,一个一人高、一丈宽的黑黢黢洞口边映入眼帘。

洞口的枯黄败伏的茅草已经全部被清理掉了,这就是那个私仓。口小肚子极大,但加起来可能得有方圆百丈左右,被人工开拓过的。

里面还有一些用麻袋和稻草包裹装住的长矛戟头之类的兵刃,可能得到三四十大车,上面明晃晃铸着瀛洲鹰扬卫第十六王恭厂第六十三铸造局的铸印。

这些兵刃在私仓内一经发现,很多人神色霎时就沉下去了,更有甚者,如同死灰一般。

——查到这里,已经明证鹰扬府沟通常山王私军,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再也洗不清刷不掉了。

十六鹰扬府如同被拉栽到进泥污灰烬的玉瓶,它有多贵重,在场许多的开国功勋和中立派就有多痛惜难受,有人直接晕厥了,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连很多新进官场,心里不趋同两党斗争的郎官主事等小文官儿、都面露叹息恻然之色。

与之相反的在,则是部分护军与东西提辖司及两监的宦卫宦军们。

他们振奋之余,见这些人这般神色,心内不忿,吆喝搬动留证愈发大声用力,时不时故意往那边的人身上碰撞推车,“走走走,让一让让一让!”

沈星就是这么一片纷杂嚷嚷中赶到的,她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那私库山洞了。

听到那些杂七杂八的话,她心里也挺不高兴的,不过她也没顾上这个,抬头环视,但不管裴玄素韩勃,还是赵关山梁默笙等人,连同他们麾下一众头号官掌队掌班及大批的心腹宦卫缇骑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赵青及她麾下的一众监察司女官也是。

她赶紧找了人问:“你们督主呢?还有韩副督主他们呢?往那边去了?”

她还想追上去。

沈星抓住的人是贾平,如今已是裴玄素颇信任的心腹之一,贾平顾左右而言其他,“督主?督主大人他已经率兵追出去了,和赵督主梁监司他们。”

但不肯告诉沈星去了哪里,问急了,他就说他也不清楚。

裴玄素御人之术太厉害,也没有太久,并且贾平其实平时大多时候都跟着她的。

沈星已经问不出话来了。

她有点郁闷,贾平劝她:“星姑娘,不如你和咱们一起押运证据呗,正好回去等着,歇一歇,您也跑很久了。”

沈星问:“他没给我留口讯吗?”

贾平摇头。

这辈子相识以后,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沈星不禁一愣。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点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不告诉她吧?

上辈子就是这样,只要他要干什么大事,她怎么问,就绝对问不出来的。

待到事后,才怎么震怒怎么胆战心惊,要么瞠目结舌,吐槽不已。

这辈子,大约不会有震怒吐槽了,但她的心,不禁一下子提了起来了。

她想了一下,到底上辈子当过皇后和太后,沈星开始有点想明白了。

飞鸟未尽但好弓尚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有些事情当时煊煊赫赫雷霆万钧,但逆线而行犯大众之怒,将来很容易会沦为替罪羊的。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朝堂多了去了。

为了平息众怒,又或许为了给皇家遮盖上一层遮羞布,往往会把一两个或许一批人当罪魁拿出来惩之以罪,以作揭过这件事的定笔。

——就像当初的裴玄素家,不正是这样吗?

十六鹰扬府,很可能会就此完蛋。

神熙女帝的谕旨、东西提辖司和两监的目标,也是彻底搞垮塌十六鹰扬府。

可十六鹰扬府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星慢慢回头,她耳边嗡嗡的,身后不远处很多钦差团老臣将领面露愤慨戚然之色,又很多痛哭落泪乃至破口大骂,更多人沉默,或多或少面露黯然。

这还是他们在东都出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

等真正查实到私库兵刃铁证、十六鹰扬府确切被拖拽进这个漩涡这一刻,身临其境,他们还是没忍住这样的表现。

那等到十六鹰扬府真的改制垮塌、府兵制彻底消失在大燕历史那一刻,太.祖皇帝的根基崩塌掉这极重要的一大块的时候,他们又会如何呢?!

沈星有先见,她知道裴玄素最后会有惊无险蹚渡过去,可是此刻的他并不知道。

所以裴玄素到这里,就不允许她再掺和了。

最起码,明面上是不允许了。

沈星半晌无言。

前世怎么样不提了,这辈子裴玄素这二哥,确实当得很好很好的。

沈星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难以形容。

但她这一刹那,真的很难不为这辈子的裴玄素此刻的行为,感到动容。

她站了半晌,不想再听那些骂赵关山裴玄素等人的话语,抿唇瞪了那边一眼,贾平轻轻拉她,“走吧星姑娘,正好咱们押运第一批证据回去了。”

她轻轻点了下头:“好。”

……

同一样的心思。

裴玄素如此,赵关山亦如是。

只是那一边的彼此之间的反应和碰撞,却远比沈星这头要激烈太多了。

……

时间回溯到崖下。

不多时,邓呈讳重新套上东提辖司的缇骑服饰,悄然折返崖上,他追上裴玄素,低声道:“蒋指挥使背着姑娘一路奔出十数里外,纵身跃进一汤泉山涧,他们涉水而上,停在那头,像是在等人。”

“姑娘安全无恙。”

邓呈讳心里难过,但他只得尽量避重就轻去禀报,重点放在沈星很安全。

但裴玄素听不懂吗,他有时候真的有点恨自己的敏锐,孤男寡女,纵身汤泉,畅泳淌水,肯定是她在前,他护在后面,两人一起坐在那汤泉边上的大石聊天、说笑。

她笑起来,轻轻抿着唇儿,露出一个小梨涡,更高兴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朔风静静吹,裴玄素沉默站着,他像自虐一样,慢慢地将她有可能的反应都想过了一遍。

他的情绪激烈爆发过了之后,钝钝的,犹如那过夜后的未尽炭盆,烧透过了,残红点点,有一种寂寂的涩然。

良久,他轻声说:“好了,她安全就好。”

“你回来得正好。”

裴玄素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私人事情,她安全就好了,他确确实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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