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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本应很疲惫的,但此刻从心底深处迸发出一股劲,让他疲惫过后,精神奕奕。

他撑着木筏顺水而下,在山中拐了七八个大弯,最后在上游远离战场的水域汇入龙江。

此处已经距离封禁江段的边缘很近了,一筏木舟无声无息渡过雾霭弥漫的大江,在来时遇见过的涵州码头弃筏上水,之后直奔驿站,用西提辖司铜牌征了快马,替换衣物后,取到往西,直奔东江州。

抵达东江州进城,他稍稍打听,直奔花街柳巷。东江王世子相好无数,几乎每个花楼画舫都有,并且不止一个,西提辖司的铜牌一出,妓子吓得瘫软在地,“是啊,是啊,世子却是有褐色蝴蝶状胎记和红痣,怎么了?”

裴玄素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没什么,东江王世子乃龙江刺驾案中的首犯,已在两夷山中当场擒获,特来确认一下罢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惊叫:“你谁啊?!”

站在阁楼花魁闺房外长廊的颀长青衣男子缓缓侧头,靡靡红纱垂下,他一张苍白而勾魂夺魄般俊美的面庞在轻纱后现出,他道:“前龙江府伊之子、沛州刺史,裴玄素。”

裴玄素也相当有名,尤其风流学林之中,三元及第、本朝第一人,可惜龙江一案被褫革功名官职打入大狱判处宫刑,一时沸沸扬扬,还未平息。

当然同样出名的,还有这位状元郎的俊美姿容和君子之风。

甚至有人说,这裴二郎君怕是卫玠潘安再世。

裴玄素这张脸就是标识,哪怕不认识他的,也下意识信了五分。

眼前这个落拓苍白的瑰丽年轻男子,直接喝了一声,将那花魁征作证人,言道前往龙江后再发回。

他擒着那花魁,快步出了花楼,一连去了七八处,攒了一车。

裴玄素人离开东江州,这件事情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去了。

两天后,裴玄素返回龙江府北岸,带着几名花女登上大船。

很快,就辨认出了东江王世子的尸首。

裴玄素慢慢的,把属于东江王世子的那块腰牌放下来,放在其尸首身上。

其余的腰牌,他忖度了一下,并没当众交出。

东江王世子等人刻意之下,这些年一直在藩地,东都见过的人基本没有,能做的文章多,矢口否认。

可是这胎记红痣,隐蔽特有,翻云.覆雨耳边厮磨,见过的妓子不在少数,根本没法掩嘴,一下子砸实他的身份。

有时候,死了的人比活着的还好用,还省了刑讯审问和对方咬死不认的变数。

裴玄素是沛州刺史,沛州毗邻岐山,距东江州也比东都近些,他早年听说过这位东江王世子的风流盛名。

几乎是望见胎记和红痣那刹那,裴玄素闪电般有了后续的新计划了。

相信等回到东都的时候,这大江南北,他裴玄素宦营而出,惊艳立下龙江首功一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

猎猎的江风,两边大船,泾渭分明。

两仪宫那边,沉沉紧绷,气急败坏,已经有飞马赶赴东都了。

太初宫这边,也不是全是好的,一边不少人面露松懈交头接耳,另一边巨量的冰块半船缟素,寇承婴的尸身已经找出来了,表面是死于夷族截击的蛇毒的。

平叛军水师船哪边也没理,蒋无涯陈臣江正忙着入山战事收尾。

奢蔼有没有顺利带着一半族人遁离,裴玄素已经无心理会。

他抬了抬眼睑,和韩勃对视一眼。

裴玄素两宿两日没阖眼,一路奔波不歇,他斟酌着太初宫目前处境,只取出了一枚腰牌,剩下的都在怀里揣着。

撑着完成了种种事宜,包括问讯山中情况,重点是放炮之后的,还有妓子们的安置,飞马东都报讯及紧急遣人往东江州等等。

又撑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才从搁置了满满冰块阴冷的舱厅出来。

雨已经停了,深秋呼呼的江风猎猎拂动衣袂。

裴玄素跟着赵关山一起出来的,他从怀中取出先前隐下的其余腰牌,要上呈赵关山。

赵关山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先拿着,到时,你亲自上呈给陛下。”

他叹了口气,看着单膝下跪一脸疲倦憔悴的裴玄素,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你放心,该是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裴玄素刹那抬头,眼前朱红飞鱼赐服身罩黑披风,宦官独有的黑纱描金善冠两条朱绳垂在他耳边,赵关山那比旧时苍老了不少面庞。

其实两人从前不算熟悉,他年少时也多有失礼之处,可眼前老人眼神始终带着温和怜悯,拍在他肩膀的手力道也很轻缓。

裴玄素心里霎时涌起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翻涌,酸涩,不知所措。

末了,他点了点头,“谢义父。”

赵关山也点了点头,裴玄素这么大人了,都及冠成年了,独当一面,不是小孩子,他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拍拍裴玄素的肩,将裴玄素拉起来,呼呼的江风掩盖了两人的声音,赵关山压低声:“寇承婴之死,陛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有很多心力处理这件事。”

“只要证据全部消灭,会很快过去的。”

裴玄素:“我知道。”

他身在国朝多年,很清楚现今的局势。

赵关山点点头,他拍拍裴玄素的肩,“好了,赶紧去歇歇,把药上了,我们应该今天就会回东都。”

他也很忙,吩咐小太监先把裴玄素送回房间,匆匆就走了

……

忙碌了这么久,终于有一刻空间可以歇息上药。

裴玄素把斗笠摘下,先去看了冯维等人,还有徐芳及韩勃负伤的手下等。

最后才是上药。

赵关山已经把他们的房间提上第二第三层舱,有单独的房间。

最后走到裴玄素的舱房时,就剩下沉星和他,两人一路说过来都挺好的。

就是到了最后上药的时候,很有些尴尬。

冯维邓呈讳刚从山里出来,冯维大约有些脑震荡,就那么一会儿躺床抱着痰盂呕了几次,但好在没有其他伤势,太医说歇几天就能好;邓呈讳腿崴了,孙传廷身上也有伤。裴玄素遂吩咐他们好生休养。

他们都以为裴玄素会有小太监帮忙上药。

但裴玄素哪里能让小太监帮忙?

这个秘密哪怕是冯维几个要透露,他也得和沈星商量过后再找个机会再说。

徐芳等人也在养伤,没养伤的偷偷溜出去传信了。

屋里就剩裴玄素和沈星。

这上药的人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

进了房门之后,掩上,方桌上就放着伤药包袱,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撇开视线。

沈星站了一会儿,“呃,这……”她赶紧去把门窗都拴紧并仔细检查了一次。

屏风后,裴玄素慢慢倒了点温水兑在床边的铜盆里,他洗了手脸,换了一盆,站了一会儿,涨红脸,脱下了裤子。

整理了一下下.身,他抱着被子,趴躺在床上。

“好了吗?”

屏风后西西索索的声音停了,上榻的声音,等一会,沈星问,里头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裴玄素低声说:“嗯,好了。”

沈星一直挪开视线,直到他说好了。

她拿着包袱饶进屏风后,两条笔直遒劲的长腿,上半截深红一片。

她匆匆望一眼轮廓,哪怕前生,裴玄素都很少去下衣,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不过她很快眼观鼻鼻观心专注起伤口来了。

望见皮肤,她忍不住小声说:“回到东都之后,像须根仪容这些,你要注意起来了。”

“嗯,我知道,到时你教我。”

冰冰凉凉的伤药覆在他的臀后大腿,一直到根部,他忍不住绷紧了。

裴玄素握紧拳,不行了,他说:“星星,要不咱们尽快把蚕房的事情告诉冯维他们吧?”

不能再等了!

沈星本也有些尴尬的,但她对裴玄素的身体很熟悉,尴尬也不会太多,专心涂药去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了,咭咭轻笑女孩笑弯了眼睛,裴玄素霍回过头来,他胀红脸连眼皮子额头脖子都是红了,对上了沈星的笑脸,窘迫得霍转过头回去。

他还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把某些整理好勉强遮掩住的地方露出来。

他白,连后脖子根那很快红了。

沈星惊奇地看着这个羞窘的裴玄素,他以前竟然是这样的吗?她回来后第一次这么大笑,笑得肩膀耸动不可自抑。

沈星匆匆把大块薄纱布盖在他的臀后,药瓶扔给他,哈哈笑这跑出去了,“我给打饭。”

门“咿呀”一声,又在外面细细勾栓上,她笑着跑了。

裴玄素:“……”

他这么大了,都成年大男人了,一时之间,一拳锤在被子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尴尬了很久,松开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了。

这么一闹,他心舒服了很多很多。

长久的郁恨的胸臆,难得舒展开来。

“娘的!”

他赶紧一跃跳起,把裤子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