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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又有许时尧等一众新文化人过来了,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着自己对未来的见解,也助聂心远修改了稚嫩的文字。

昨日一家小报终于收纳了他的第一篇文章,许诺待到腊月二十六,于副版刊出,他想要在这里等着,待到二十六那天,拿了第一份报纸,才返回西鼓村过年。

下午时分,许时尧过来邀他出门聚会,他结结巴巴:“我……我尚有文字要写……”但许时尧不由分说,拖了他出去,实际上他文章得到刊载,心潮起伏,哪还有心情就写另一篇文章。

参与聚会的皆是如今成都的“新文化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或是少爷,或是商贾,或是账房,或是工人,或是从外地流离过来的落魄儒生,他们对于这世间新的展望,大都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说起来时,或引为同志,或产生激烈的争吵,形成一个个小的团体,但在这一刻,即便是看法不同的人们之间,相互也是亲切的。

社恐的聂心远也结结巴巴的与不少人谈了关于电的问题,这一天的夜里,他喝了不少酒,忘掉了结巴,在众人面前,慷慨高歌……

……

古都汴梁附近,一片大雪。

手持铜钵,带着棍子的少年和尚寄身在一处破庙里,用随身的草药救治了一名将死的将官。

固是萍水相逢,这位不知从哪出战场上偷逃出来的将官在稍稍恢复后,拔起长刀便要杀死少年的和尚,夺走他看来吃食不少的包袱。

棍棒突出,将那百多斤的身躯呼啸地击离地面,将官的身体带着他半身的甲胄撞开了破庙的后墙,漫天的扑雪推开。

少年的和尚,目光悲悯地看着他。

自江宁离开,名叫平安的小和尚已经是十三岁朝十四岁过去的年纪了,离开了师父、挥别了大哥,他的武艺正处于一个随着身体的发育而突飞猛进的阶段,两月行来,似乎每一次的出手,都有气力的增长。

武艺的增长于他而言并无太多的感触,一路行来,眼中所见,依旧是与过去在晋地从无二致的战乱与悲惨,公平党在江南打,邹旭与刘光世在汴梁打,你打完了,还有别人要打,人们流离失所,一切仿佛永无止境。

唯一的改变是,自与那位龙大哥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以草药救人的功夫,有了一些进步。

想要回到晋地,完成眼下唯一的念想,找回自己的身世,然而对于如何去做,并无头绪,唯修罗地狱的景象,在和尚的身侧潮起潮落、此消彼长。

他想起师父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或许世间就是这样,天数到来之前,人的挣扎,原就是毫无意义的。

但偶尔的,他也会想起大哥龙傲天一直都有进取之意,身处江宁时,对于世人的呻吟,他似乎从来就不为所动,只在论及西南时,会透出坚定的自信,仿佛在说,在地狱中小打小闹的救人是毫无意义的,唯独像西南一样做,才有将来。

长久以来,他对于西南的传说,心中都有着憧憬,在外界的传说中,对于西南的形容各种各样,他想着未来的某一天会去看上一看,甚至于大哥立下了将来在西南比武的誓约。

这一刻行至汴梁,天地之间对他已无束缚,师父也放开他了,想要干什么,都是自由的,是返回晋地,还是去到西南看上一眼呢?他在心中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

淮南,海陵县城。

冒着风雪,身披斗篷的严云芝进入一座茶楼之中暂避,茶楼之中的江湖人偶尔说起这里哪里的事情,她仔细地听着。

在江宁城最后的那场大乱中,眼见众多族人死去的二叔严铁和将这场变乱的因由归咎于她,后来虽有华夏军陈凡等人的公道之言、居中说和,但严云芝心灰意冷,待询问那龙傲天的踪迹,得知其并未回返西南后,她悄悄地离开了大队,踏上了寻觅对方踪迹的旅程。

说不上对方是不是仇人,她也知道,即便寻觅到那意气张扬的少年,以她的功夫,恐怕也经不起对方的三拳两脚,然而严家堡众人东行,那样多的族人糟了时宝丰的毒手,二叔的指责固然伤人,但要说没有自己的关系,即便是她的心中,也过不去这个坎。

寻找到那龙姓少年,杀了时宝丰、时维扬父子,如今是她心中最为清晰的念想。

在见识到华夏军众多高手的武艺后,她明白自己的身手尚有不足,于是一方面在江南游历,打听各种消息,一方面在旅行途中磨炼自己,苦修家中剑法,少女孤身,行走在如今的江南,也已经随时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淮南如今是公平王何文的地盘,也算是公平党几股势力当中地盘最为太平的地方之一,茶楼之中诸多在外头行走的江湖人物叽叽喳喳,说起了有关于汴梁的情况。

江宁大会之时,大儒戴梦微派出使节团队,在大会当中拜会各路英雄,诸方游说。在所有派出使节的势力当中,戴梦微的人说出的东西是最为奇特的,他许诺将在不久之后收服汴梁,而若是此目的达到,将在汴梁成立所谓“中华武术大会”,希望到时候能有各路英雄前去捧场。

这样的许诺并未给人太大的压力,甚至于随口答应下来,提前便能攒上些许的名气,不少武林人士自然本着花花轿子人抬人的规矩做出了应诺。当时大部分人还以为戴梦微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在帮刘光世积攒人气,谁知对方回头就与邹旭合作,做掉了刘光世,如今他与邹旭一文一武,正在刘氏势力的尸体上大快朵颐,而关于“中华武术大会”的许诺,据说也将在不久之后,付诸实践。

到得来年,汴梁将要兴起一番大热闹。

那龙傲天,似乎便很喜欢凑热闹,博名声……

严云芝心中记起此事。

窗外的天地间,是如絮的飘雪……

……

同样的时间,距离严云芝不远的另一处客栈当中,三名从江宁逃出的师兄妹,正听客栈里的说书人,说起关于“量天尺”孟著桃的故事。

凌楚与两名师兄,瞪大了眼睛。

在江宁的大乱之中,孟著桃杀死了他们的二师兄俞斌,随后将三人送出城去。

此后江南变乱,到处都是肆虐的兵匪与流民,三人在变乱之中辗转流离,最近才寻到了机会过了长江,离开了恐怖的战乱区。

一番生死边缘的经历之后,三人的武艺都有增长,他们心中,尚记着对孟著桃的仇恨。

然而来到这里,听得这说书人的讲述,几人才恍然明白,那一天夜里的孟著桃,到底做了怎样的事情。

原来那位大师兄成为了读书会的人,送走他们之后,他便去杀许昭南,而后,死于与那天下第一人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比武之中。

原来,那一位不仁不义的大师兄,早已成为能与天下第一人分庭抗礼的大高手……

孟著桃最后留下的东西,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凌霄转交给何文,因此在何文辖地流出的宣传版本,对于他一路以来的迷惘求索,述说得也最为详实,直到这一刻,三名兄妹才隐隐约约的看到,曾经那个弑师后犹然理直气壮的男人,背后承受着怎样的审判与煎熬。

大江歌罢,壮士亦有慷慨悲歌。

他们带着仇恨前行,而他们仇恨的对象,早已倒在了最为漆黑的那个夜晚。

故事说到结束,那说书人,聊起了关于读书会的事情……

……

何文在自己的地盘上宣传孟著桃。

而在战场的另一侧,“转轮王”许昭南的地盘上,林宗吾正在风雪之中训练着一众高手的武艺。

按照预定的行程,他要为许昭南将承诺过的“特种兵”,训练出来。

纵然与他规划此事的王难陀已然不在,几年时间里一直带在身边的弟子也已经踏上了新的道路。

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也只好抱残守缺,前行下去……

……

山间,龙傲天与小贱狗像模像样地做了个祭灶的仪式。

曲龙珺跪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少年一本正经地对灶王爷说了几句话。

灶头摆放着他们要吃的晚饭。

在民俗之中,灶君是代替玉皇大帝下凡看顾每家每户民生的神仙,通过各家各户烹饪食物时的烟火,他便知道这户人家是否兴旺,是否勤劳,而他便在小年时节上天,回禀玉帝,而对于辛勤劳作,好好度日之人,玉帝会赐予来年的福报。

这是太平时节人们美好的念想。

而在另一个方向,每一个住有灶君的炉灶,便代表着人间的一户人家。

她早已没有家了。

而对方在昨日许诺,将会带着她。

她坐在那儿,想到这些事情,笑得好甜、好甜……

……

福州。

宫殿之中张灯结彩,励精图治的皇帝君武,热情地招待了过去一年里为他悉心出力的众多臣子。

掌握兵权,重用新人,尊王攘夷,向下夺权的各种行动正初见成效,部分轻举妄动的大族被迎头痛击,打得抬不起头来,而察觉到新君意志的坚决后,部分老臣有忠心有手段的老臣子也纷纷上策,给皇帝分享了对下方贵族们拉拢分化的各种手段,原本忐忑而行的众人,第一次的看到了希望。

民间认同尊王攘夷,想要为新君出力的没有根基的仁人志士们,还在不断增加

第一批海商的船队,也早已离开这边,朝遥远的南洋而去。

与天下各方一般,他们也有了稍作喘息的余裕。

这是武朝振兴二年的冬天。

瑞雪之中,预兆着丰年。

……

天空中的云,

像是融成了灰白色的一片。

下方的原野上,覆盖了薄薄的积雪。

长长的道路,穿过这积雪的原野,远远的是隐约而安详的村落,灰云的笼罩使得时间像是来到了傍晚,一些村落间举起火光,橘黄的颜色增添了节日的暖意与人气。

马车缓缓颠簸,穿行长路。

宁毅与师师坐在车边,看着这景色,缓缓地说话,娟儿则在里侧一点的地方,整理车上的文件。

这边的宁毅身着墨色的大衣,另一边的师师穿着白色的裘衣,温暖的靴子上,带着白色的绒毛。

关于李如来的安排问题,他们并未有聊得太久,自土改开始,宁毅离开成都,与身边的众人,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见到了,即便是对于复杂的土地改革,此时需要说的,也并不到,更多的反而是聊了几句关于于和中的问题,说了些针对戴梦微的笑话,之后,便只是琐碎的小事。

和平的、积雪的原野,祥和的小年,令人不高兴的问题,心中有所忧虑的事情,便不必说得太多,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乱之后,这归家的旅途恍然间竟令人想起了当年在江宁的踏青、于汴梁的诗会一般的景象,彼时的天地自然也有令人忧心的乱象,然而更多的人生活还是拥有着太平时节的平安喜乐,更多的人,没有在十余年的离乱颠簸里受尽磨难、失去生命。

这一路的旅程犹如江河的汹涌,犹如浩荡的长歌。

他们已经不会回到当年的景象里。

而是朝着与当年全不一样的深邃未来里,行驶过去。

在摸索到正确的路径之前。

或许还将经历漫漫的长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