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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个身调换两人的位置,姬玉看他脸色苍白,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忍不住说了句:“你行吗?”

她说这个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担心他的身体。

可眼下这种情形,真的不能问男人行不行。

他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他很行。

凡界天大亮的时候,姬玉还在睡着。

她周身弥漫着金红色的光,白皙的手臂露在被子外,被人用丝被盖住了。

她一动不动,睡得很沉,陆清嘉单手撑头躺在一侧,看她如此安心睡觉,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现在一点防备都没有,如果他现在杀了她,将她的灰烬时刻带在身边,她就再也不能离开他,再也不能去找别的人了。

更不能喜欢别人。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丢到一边去了。

他怎么能杀了她呢,灰烬哪有她活着存在有趣,陆清嘉学着她昨夜轻抚他一般,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在指尖落在她唇边的时候,他动作停下了。

他收回手坐起身,自一片狼藉中找到她给他准备的那套衣裳,穿上后离开了这里。

他站在院子里,此刻正是凡界的春日,虽万物发芽,但风还有些冷。

陆清嘉抬手感受了一下日光,有淡淡冷意,更多的却是温暖。

温暖。

陆清嘉低头看看这身衣裳,那它给他的感觉是温暖吗?

他是凤凰,浴火而生,还会怕冷吗?还能感觉到所谓的温暖吗?

他感受了一下了心底的情绪,一片平静,安然极了,这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门,想起姬无弦说她忘了过去的那些话,他要当真吗?

若是真的,她与之前算不同了吗?

她心中又到底作何感想?

昨晚他内心的情动是仅他一人的还是他们共同的?

他与她感官相通,他不信只他一人情动。

所以她也是有的,他的感知那样强烈,强烈到即便她说了不负责任的话,他也没有退缩。

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见姬玉走了出来。

她没梳头,披散着一头柔软乌黑的长发,她换了衣裳,不是惯常的紫衣,是一身红色绣莲花的齐腰襦裙,外衫随意披着,并不规整,但也不必担心她冷,修士不畏寒暑,才不在意凡界的四季交替。

“你在这儿。”

她缓缓走下台阶,陆清嘉看着她,她像一朵燃烧的曼珠沙华,越是靠近,越是红得似火——似连他也招架不住的火。

“我以为你走了。”

她停下脚步,离他不远不近,刚好一米。

见他穿了她买的衣裳,姬玉笑了笑说:“当时你昏迷着,看你衣服破了,我又没男修的法衣,便从凡界买了些成衣想着给你换上。”她慢慢道,“如今你醒了,可以穿你自己的衣裳,这件你若是不喜欢,就不要穿了。”

凡界人族做的衣服,他应该会厌恶吧。

本着这个念头她才说了这话,可看陆清嘉的眼神,清冷又凉薄,多了些最初相遇时他扮温润君子的疏离淡漠之感。

“还要多谢你陪我修炼。”姬玉明智地换了话题,她迟疑许久,还是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他,“这个就算是谢礼吧。”

陆清嘉看着她的掌心,那里躺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他神情没什么变化,经过一夜的双修,他非但没伤势加重,气色还好了些。

他堪称平和地接过了那块玉佩,如蕴炙热深海的双眸望向她,两人对视片刻,他攥紧了玉佩轻笑道:“谢礼?”

他垂下眼睛,紧盯着那块玉佩,好像下一刻就要把玉佩烧了。

“我看倒不如说是陪你过夜的赏钱。”

他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眉心血红的凤翎昭示了他心情不悦,姬玉看着他,听见他嘲讽她:“你这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姬玉并未因他的话窘迫或不自在。

她眨了眨眼说:“你都没仔细看,就说我在给你过夜的赏钱?”

陆清嘉眉目一凝,姬玉直接将那块玉佩拿回来,抬起来送到他眼前:“这是什么花?”

陆清嘉:“……合欢花?”

“对,合欢花。”姬玉又把玉佩递过去,“这是我的东西,就算拿来付所谓的赏钱也不会拿它,你要就拿走,不要就算了,我留着还有用呢。”

她作势要收回去,陆清嘉眼疾手快地拿了过来。

姬玉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慢慢放下。

“这块玉佩……”她停顿片刻,才在他复杂的眼神下淡声道,“用处和你给我的铃铛差不多。”

只是铃铛已经毁了。

但她又给了他玉佩。

她也不太说得好自己为何这样做。

明明已经决定今后再不相干,也正走在这条路上,那铃铛既然已经毁了,就不该再有互相靠近的东西。

但出了门,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那,气息有些低落,就想要他高兴一下。

而且她下意识觉得,给了这块玉佩他就会开心。

……总归这次是他帮了忙,给些谢礼也没什么不可以。

给了就给了,不必再纠结。

陆清嘉现在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他倒有些情愿她是给他所谓的过夜赏钱了。

他握着手里的玉佩,像块烫手的山芋。

姬玉也不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好像非要他给个回应一样。

陆清嘉转开头,仿佛不看见她就不会那么尴尬。

他沉默良久,在姬玉耐心快要耗完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玉佩挂到了腰间。

“满意了?”

他手指轻弹了一下玉佩,玉佩微微摇晃,与他腰间原有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一撞,好像也撞在了姬玉的心上。

她心里不太舒服,看着眼前人低头时颈侧淡淡的血迹和烧伤,忽然想到昨天因为他吐血,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原主的话被打断了,之后也再没机会说了。

她微微启唇,本想把话说完,但陆清嘉一抬头道:“我虽拿了这玉佩,但也不代表什么。”

他放开手,修长如玉的身姿站得笔直,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弯腰。

“你送我这个,定然是还想与我双修。”他道,“你趁早死心为好,姬玉,我不会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做你修炼的工具。你曾那般待我,如今你的东西我拿了便拿了,也只是拿了,任何意义都没有。”

姬玉解释的话卡在嗓子眼:“你这样想我?你觉得我送你玉佩只是为了下次找你双修更方便?”她握了握拳,“我两次跟你提起我不是那个姬玉,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信?”

“你要我怎么信?”

陆清嘉毫无情绪地反问,凤眼直直盯着她。

姬玉看着他的模样,红唇动了动,终是轻轻道:“……算了。”

冷静想想,真的不必再继续解释了。

看他现在的这样子,解释了也只会被他嘲笑是为了他身子编出来故事,说再多都是自取其辱,再被唾弃一次罢了。

身处于这座私宅,她也很难不想起最初。

最初如果不是她穿书了,这具身体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刚穿来的时候也是险象环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才勉强扭转局面。

虽然那天在合欢宫,从陆清嘉的表现来看,他可能只是话说得狠毒,从没将那些话附注行动,甚至还有所转和。可那也是建立在他们阴差阳错有了肌肤之亲的基础上,是她“努力”所致,她因他担惊受怕的每一个夜晚也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因为他几句话,就当做没有了。

她最大的顾虑还是他的身份。

他是书里的男主,是最大的反派,未来是要再一次覆灭天下的,最后令他收手的是女主,女主为他死去活来三次才拥有那样的力量,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如此。

既然做不到,那陆清嘉是不是误会了她,陆清嘉怎么想她,也都无所谓了。

如果扭转不了结局,就干脆不要开始,他不信……也好。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两次想要解释都没能说下去,事不过三,就别有下一次了。

想清楚了,姬玉便和陆清嘉告辞:“随你信不信,我要走了,神君有伤在身,可以继续在此休息,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她转身就走,陆清嘉见她显然是生气了,不自觉跟了一步。

他薄唇动了动,也有些生气,她怎么不继续说了?她怎么不告诉他,她是真的忘了一切,所以不是以前那个她了?她再说几句,他哪怕心里还是不愿相信,但也不会再那样驳斥她了。

她怎么就算了?

他说的话过分了吗?

可她本来就没做过什么值得他信任的事,他有说错吗?

看着她越走越远,在即将踏出月洞门的时候,陆清嘉终是没忍住,妥协般道:“你便不好奇,我受了伤为何不回影月仙宗,却要来此?”

这话不管是措辞上还是语气上都透露些许想要和解的味道。

刚才那些对话大家就当做谁都没说好了。

就当做没说,一切重来好了。

但世间本就很少有事可以重来。

也不是什么话说出去,都可以收回的。

姬玉慢慢转过头,日光下,她一身红衣似火,点燃了陆清嘉每一寸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