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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琉玉的浅金色炁流凝成的兵人, 朝着莹白色的兵人猛攻而来。

武者之道,分为法、术、势。

法,指儒家、道家、兵家、法家这四大派系。

术, 是修者在自家派系下,所领悟到的独特术式。

势,即武者炁海所化气场。

实战之中, 势为辅,术为主,但在论道清谈时,却以势为主, 术为辅。

双方以【炼】、【释】、【控】、【化】、【凝】这五种行炁方式较量, 以一方击碎另一方的兵人取胜。

胜者不动如山,败者炁海翻腾, 一局玄门清谈结束,双方长揖见礼, 是为雅道。

——但此刻在玄盘上交战的两只兵人, 却不见雅意,只见杀气。

莹白色兵人手持一把炁流凝成的长剑, 抵挡住金色兵人从天而降的重拳,炁剑发出细碎断裂声,果然在僵持两息后轰然碎裂。

趁着炁剑碎裂爆开的炁流,九方彰华顺势将金色兵人震开,操控着兵人后撤拉开距离。

他凝出十数把炁剑, 转守为攻, 炁剑如离弦之箭倏然朝金色兵人飞去!

周遭看客纷纷咂舌。

说来漫长, 但这一段回击不过在眨眼之间。

而且还在这样一个小小玄盘上,操控兵人凝炁化剑, 这难度就跟螺蛳壳里做道场一样,甚至比实战更胜一筹。

这位九方家长公子对炁流的掌控力和精确度,绝对是一流水准,难怪在世族之间颇有声名。

……诶?

众世族的视线追随着朝金色兵人而去的十数把炁剑,这些炁剑四面八方,呈合围之势,本以为至少能将击碎对方兵人的几条胳膊腿之类的。

却没想到那金色兵人徒手拦下其中几剑,破开一条口子,五指合拢,竟将炁剑徒手捏碎!

九方少庚凝眸注视那道金色身影。

好恐怖的炼炁能力。

长兄凝炁能力他心中是有数的,那炁剑卷着定势而来,无论是附着在上面的【势】和【凝炁】,绝没有这么容易被人捏碎。

此人将炁海中提取而出的炁流凝成兵人的同时,还能在交战中不断炼化这团兵人。

同样大小的兵人,她炼化的这一个,强度是寻常人的三倍?五倍?

除非能击碎这只金色兵人,否则,没有人能知道这个即墨瑰的极限在哪里。

在场众世族看得瞠目结舌,相里雎更是心都凉了半截。

他代表龙兑城的相里氏向九方家和申屠家求援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族,竟会卧虎藏龙,藏了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天才。

他抬头,看向在琉玉后方落座的相里华莲,对上她视线时,相里雎满心都是——

他小时候到底有没有欺负过这个远房堂妹?

他今日站错了队,来日即墨氏吞掉龙兑城,他不会第一个被做掉吧?

相里华莲打量着这个不太熟的堂兄,心里想的是——

模样生得还挺明秀清朗的,不然就送他去即墨小姐身边?

“——世族清谈就是这个啊。”

揽诸看了半天,见琉玉并未落下风,这才闲话起来:

“两小人盘上打架而已,跟实战完全不是一回事,就算赢了,能有什么用?”

离得近的几个世族听了这番话,刚要投来暗嘲目光,就迎上鬼女明亮锐意的目光。

看什么看!

不服?

不服先打赢他们尊后再说!

相里华莲解释道:

“有资格来参加清谈的世族,有几个需要实战的?他们只需要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参悟玄妙仙道,实战这种辛苦活,都是下人做的事——瞪、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规定的!”

揽诸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以后被他们尊主尊后当面揍两拳就老实了。

“即墨小姐的清谈功夫着实叫人意外。”

纵然被琉玉暂时压制,九方彰华的神色仍然疏朗镇静,修长指骨执一只白玉象牙麈尾,节奏平稳地轻摇着,不见半分慌张。

“以即墨小姐这等天资,不知是何等人中龙凤,才配得上做即墨小姐的夫君——今日怎么未见他一同前来?”

琉玉斜倚着凭几,换了个坐姿。

一支金步摇在她乌发间轻摇,日光映照,熠熠生辉。

“我自是人中龙凤,又何须旁人给我添彩?”

九方彰华不难理解为何弟弟会觉得此人与琉玉相似。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护短,或许天才总有相似之处。

但她绝不可能是琉玉。

他与琉玉自幼一同长大,深知她的性情,她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人物,生来不知人间疾苦,哪怕本意并非想要轻慢旁人,也时常会疏忽周围人的心情。

不想做的事,不想吃的东西,因为讨厌而不想面对的人,就算有刀架在她的脖颈上,她也绝不就范。

她生在那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家中,根本不会做戏,只会本真而活。

但眼前这个即墨瑰,却在细微之处都雕刻上了贫苦人的痕迹。

她在突袭相里家之前,一直和妖鬼潜伏于庄园内,吃同样麦饭豆羹,住同样的茅草屋。

她见他的第一眼就透着厌恶,却仍然笑盈盈夸他漂亮,与他虚与委蛇,默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她与妖鬼为伍,手底下有九方家的家臣,阴山氏的家臣,还有相里氏的贵女——不是每一个掌权者都有她这样的胆量,敢在自己身边放这么多鱼龙混杂的属下。

即墨瑰做的事,琉玉做得到,但不会做。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区别。

“原来如此。”

九方彰华垂眸瞧着玄盘上的兵人,执剑的莹白兵人纵然被不断拆招,也仍然没有半分自乱阵脚之相。

“我还以为,率领五十铁骑在龙兑城外驻守的,就是即墨小姐的夫君呢。”

内室的气氛凝滞片刻,而后急转直下。

众人知道,这才终于到了今日的正题了。

琉玉语调悠然:

“是与不是,好像都和九方家没关系吧?”

九方彰华温然一笑:“弟弟在相里家身负重伤,龙兑城相里氏的公子也希望九方家能施以援手,于情于理,彰似乎都不能不管。”

琉玉朝相里雎的方向扫了一眼。

后者背脊僵硬,满头大汗,根本不敢与琉玉对视。

“管?我听说彰华公子虽为嫡长子,但平日除却进学和清谈,九方家正儿八经的事务,都见不着你的身影,长公子的身份,有资格管这么大的事吗?”

炁剑凝成的剑阵被再次击碎,金色兵人的拳风直冲对手面门而去。

麈尾腰扇缓慢摇动,垂下的玉坠通透润泽,落在他绣着金缕玉的衣摆上。

九方彰华未开口,九方少庚先横眉冷声道:

“他是我哥,我说他有资格管,他就……”

“原来九方家两位公子关系这样好?”

琉玉眨眨眼,有些好奇:

“我们乡下消息落后了,我听说二公子幼时,仗着自己天赋过人,得父亲宠爱,恃宠而骄,连哥哥也不放在眼里,还以为九方家这样的豪门华宗,必定会为了争夺继承人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呢。”

这个话题颇为敏感,就连上首的申屠襄都端起茶水掩饰表情。

这个即墨小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九方少庚张开的嘴停在半空,像是不敢相信琉玉居然敢堂而皇之提这种事,下意识瞥了一眼他哥,冷着脸对琉玉道:

“挑拨离间?我跟我哥的感情岂是你……”

“想多了,就你那点本事,我玩你跟玩狗一样,还需要挑拨?”

那双眼如点漆幽黑,浮着一点笑意。

九方少庚跌入她眼中,就像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很好笑吗?”

九方少庚偏头瞧着身边一个偷笑的世族少年,眼神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你哪家的人?叫什么?”

被他询问的世族少年脸色惨白,双股颤颤。

申屠襄出声吸引回琉玉的目光。

“即墨小姐凭本事夺下太平城,这一点我们申屠家与九方家认,但龙兑城相里氏,如今由九方家庇护,恐怕不能一并归入即墨小姐之下。”

琉玉勾了勾手,相里华莲膝行两步上前。

仪容端庄的女子抬眸对申屠襄道:

“我乃相里氏家主,手握家主印鉴,龙兑城相里氏由九方家庇护这件事,我为何不知?”

九方少庚在背后踹了半天不吭声的相里雎一脚。

相里雎已经后悔掺和进这件事里了。

他现在才转过弯来,九方家不是真的想保护他们,是想阻止这个即墨氏继续壮大,他作为棋子夹在中间,九方家占上风还好,要是他们落了下乘,自己一定必死无疑。

但事已至此,相里雎也无路可退,只好磕磕绊绊道:

“龙兑城相里氏……不承认你这个家主,相里华莲,你为一己私利制造无量海,害死无辜百姓,你杀害亲兄,丧心病狂……相里氏,不承认你这样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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