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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人合上眼睛的时候, 明灿清晰地看见他乌黑的、根根分明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小团扇形阴影。

和淼淼熟睡时的乖巧样子,有几分神似。

她的目光不自觉停留下来, 谁知, 还不到两秒, 这人就倏地睁开了眼, 色泽冷冽的瞳眸捕捉她视线。

哪有人许愿这么快?估计就是做做样子。

男人可真是世界上最敷衍的生物。

明灿腹诽了句,也不期待他会吹蜡烛了。她手伸到那扁扁的纸板蛋糕下面,捏住机关轻轻一抽, 蜡烛一下子又缩回纸板里头, 看不见了。

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纸板蛋糕, 不能切,更不能吃。

“毕竟是淼淼的心意。”明灿说,“学长要不带走吧?”

池潇点头,拿起桌上的“蛋糕”,整个还没有他手掌大, 放进口袋正好。

“谢谢。”

“不用不用。”明灿笑得和善,“还没祝学长生日快乐。”

人家今天好端端过着生日, 被她一个晴天霹雳炸得七荤八素,明灿心里多少有点心虚,但不多。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准备离开, 拎起包挂到肩上:“学长,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改天再联系。”

池潇跟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明灿身形一顿, 笑:“你怎么送,酒驾吗?”

她没有嘲讽的意思, 笑容纯粹出自同情——看来这家伙真的被她带来的惊天大消息炸懵了脑子。

如果他不开车,只是想陪她坐车回家,那就更没必要了。现在时间不算晚,而且他楼上的包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嗷嗷待哺的兄弟们吧?

思及此,明灿掏出手机,滴了辆专车。

池潇送她下楼。

刚出电梯,他就接到舍友朱奕达打来的电话。

“寿星哥,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朱奕达喝了不少,气血上涌,言语无状,“掉洗手间里了吗,要不要我们去捞你?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

他声音太咋呼,直戳耳膜,池潇忍不住把手机拿远点。

两人正好并肩走出会所大门。

明灿听见池潇朋友在话筒里的叫嚷,像只返祖的猴。

户外风冷,她拢紧衣领,转过身,抬手轻轻拍了拍池潇的胳膊,带着几分刚刚萌生的同事情,语重心长:“回去吧,放开了喝。”

池潇:……

明灿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就像路边那棵随风摇曳的栾树一样凌乱、郁闷,但是他的外表极力掩饰着这一切。

他今晚是该宣泄一下,太过内敛克制并不是好事。

排遣好了心情,方能接受现实,踏实地承担起养娃重任。

明灿叫的车已经到了,就停在前方不远的路边,打着双闪。

池潇:“路上小心。”

话音落下的时候,明灿已经低头迈入风中。他没听见她答复的声音,只望见那道纤细身影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车后座。

不论怎么看。

都像是一场梦境。

直到车子走远,尾灯亦消失不见,池潇方才转身进入室内。

回想她今天面对他的样子,依旧骄矜、礼貌,又疏离。

以一个这样的姿态,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孩子。

他和她。

在未来。

生了一个孩子。

池潇右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纸板,后边有个透明薄膜做成的夹层,连接着小小的箭头和几根画着蜡烛的纸条。

非常简易的机关,往下拉箭头,蜡烛就钻出来,往上拉箭头,蜡烛就缩回去。

池潇手插在口袋里,指腹轻抚着硬纸板背面的箭头,修长的身影从轿厢走出,转进长长的走廊。

会所走廊上铺的地毯又厚又软,踩上去有轻微的陷落感。

他走得很慢,半途中忽然低下头,舌尖舔了舔虎齿,终于让唇角放肆地上扬起来。

很快回到包房。

推开门,不少人迎上来数落他——

“一声不吭上哪去了?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哥你今天才喝了多少,不会躲厕所吐了吧?”

“我看他这脸色,肯定是吐了……”朱奕达走过来,睁着醉眼觑他,“不对,好像还挺开心的?你在外面碰到什么好事了?”

池曜也挤进人堆,搂住他哥肩膀:“哥,弟弟今天口无遮拦,你别在意。咱兄弟俩碰几个,你一口我一杯,就当给你赔罪了。”

“不用。”池潇拍了拍他的肩,“你一杯我两杯。”

池曜:“那怎么行?”

“行。”池潇把他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下来,走进包间,按了下墙上的服务铃。

侍应生很快赶到,问有什么需要。

池潇手里拿着酒水单,翻到某一页,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在页面上,从上往下,划过一串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字:

“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全部上一遍。”

-

次日,A大某男生宿舍。

临近中午,宿舍窗帘紧闭,一丝日光也透不进去,里头宛如黑夜。

沉闷的空气和尚未散尽的酒气压得人昏睡不醒。

梦中,几个句子翻来覆去,迷蒙不清的声线在耳边回荡——

“我和你有一个孩子。”

“他的长相,和我,和你,都很像。”

“我们俩结婚了?”

“也许吧。”

……

画面一转。

离开温暖的室内,来到室外,冷风迎面扑来,道路两旁的栾树在风中战栗不休。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不远处,打着双闪。

身旁的少女即将上车离去。

她脖子上戴着几年前他送给她的围巾,寒意袭来时,她下意识拢了拢围巾,半张脸埋进去。

“我走了。”女孩抬起手,轻轻勾了下他的胳膊,明艳的脸上扬起笑容,温柔地对他说,“少喝点,早点回家。”

话音落下。

池潇猛然惊醒,睁开眼,望见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身上起了层薄汗,怪难受的。

记起昨晚,一行人毫无节制地喝到凌晨,池潇最后勉强能站直,到柜台刷卡付钱,卡上扣掉一串长长的数字,具体有几位他都不记得了。

舍友四个回到宿舍,只有池潇有力气冲了个澡,头发也没吹,爬上床的那一秒,立刻人事不省。

他的自控力速来很强,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醉,第一次这么放肆。

好在他并没有断片,记忆还牢牢地待在脑子里。

尤其是……

池潇手摸向床边,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中午11点了。

宿舍其余三人还在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

池潇微微眯着眼,点开微信,找到某个人的聊天框。

日月火山。是她自己设置的名字,他没有给她改备注。

聊天框里,也没有新消息。

池潇抓了抓头发,起身下床。

宿舍里闷热,他只穿T恤和棉质长裤,昨晚穿的那件黑色厚夹克现在正搭在椅背上。

口袋里是空的。

池潇又绕到书桌右侧,缓缓拉开最上方的抽屉。

没记错的话,昨晚应该放在这里面了……

昏暗朦胧的光线中,一个画在硬纸板上的彩色蛋糕,还有一个装着几根头发的密封袋渐渐展露出来,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真的不是梦。

他松了一口气,手支着桌面,莫名其妙地笑了会儿,然后弯下腰,从床梯下边的箱子里拎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掉半瓶,喉结重重地上下滚动。

来到盥洗室,外边天光大亮,北风一阵一阵扑到落地窗上,发出哐哐的撞击声。

水龙头里的水冰冷刺骨,池潇一捧一捧掬起来泼在脸上,脑子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清醒,最后一点醉意也被驱尽。

不算干净的镜面,映出少年肤色冷白,棱角分明的面容。

水珠子挂在睫毛、鬓角,反射着室外强烈的光线,为这张英俊但过分冷冽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生动、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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