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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多少有些失望,因为即便是温柔跟狄仁杰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反抗之心,只愿意在规则允许的范畴中,来制衡一下皇帝。

这是没办法的一件事,直到目前为止,李治人家依旧算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自己没有穷奢极欲,没有满世界的搜刮美人享用,更没有像杨广一样耗费国家财政去满世界巡游,只要地方上有灾祸,就会很通情理的免除受灾地的赋税,并且还会安排常平仓开仓放粮。

至于军事上,更是李治本人的荣耀所在,边地的百姓丢一只羊,边军们就会给他从隔壁异族人手中夺回来十只,边地的百姓要是不小心丢一个,边军们就会穷搜当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实在找不到,就会假定是被异族人给害了,异族人必须交出一个或者几个凶手抵命,如果不交出来,那就用全族的命去抵。

李治的不讲理绝大多数都表现在异族人身上,少部分表现在勋贵们身上,至于国内百姓,李治是很多很多年以来唯一愿意跟百姓讲道理的皇帝。

就因为李治是这样的人,才会出现大宛都督府随便就勒索人家两万匹良马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各个都督府很常见,御史言官们也对这些事情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们知道,大唐域外的事情,就算送到皇帝案头,皇帝的第一判断依旧是唐人有理。

这样的诉状送到皇帝案头还不如不送,一旦皇帝开始过问这件事情了,对异族人来说,后果比申诉前还要严重十倍不止。

唐人优先原则,在大唐国内,国外,已经形成了普遍的共识。

这就在大唐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边关地的百姓普遍比关内的百姓还要富裕一些。

尤其是去了西域的百姓,他们往往在西域苦劳几年之后,就能带着在西域赚到的钱回到故乡,成为当地有名的富家翁。

于是,这些年跟随着西域商队跑西域的唐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万年,长安两县的百姓更是如此。

皇帝要求万年,长安两个县的百姓们把已经烧过一遍的地又烧了一遍,虽然是在劳民伤财,可是,除虫效果真的很不错。

为了防止曲江宫再出现百鸟朝凤的场面,李治下令把曲江宫里的树木砍的一棵不剩,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止虫灾,在这件事上,皇家要体恤百姓,不能留着那些树,给百姓们来年种植庄稼留下后患。

李弘来找云初,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破鸟群聚集事件,就能在他父皇,母后之间划出来一道鸿沟。

如果他父皇不喜欢母后被群鸟包围,父皇大可以弄一个百兽朝觐的戏码。

御兽监里有的是珍禽异兽,犀牛,鳄鱼,大象,狮子,老虎,巨熊,巨狼,豹子都不缺,只要用鞭子狠狠地教训了那些野兽之后,他父皇大可以站在百兽群中接受百兽膜拜。

云初摇晃一下脑袋,将脑袋里刚刚形成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想想就知道,李治站在一群战战兢兢地野兽中间,野兽们在御兽监的人的鞭子的驱使下,战战兢兢地向皇帝行礼,是多么脑残滑稽的场面。

这样的画面,就算有史官跟秘书监的人美化,流传到后世之后,也只会成为大唐历史上最大的一个笑话。

“你不要参与,这是你父皇跟你母后相爱的见证,以后传出去会成为一段嘉话的。”

“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一个笑话?”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往往会干出很多没脑子的傻事情,而且不管这个人是多么的英明神武也没有用,该做傻事情的时候一样会干出傻事情。

事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做了,而且做的傻极了。这种事不会因为是谁而有什么例外。”

“你说这是因为我父皇喜欢我母后而干出来的傻事情?”李弘斜睨着云初,对于师傅说的这句话,他连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云初摸着李弘圆圆的脑袋瓜道:“如果以后你父皇跟你母后之间有什么解释不了的事情的时候,你大可认为这是你父皇跟你母后之间在相互表达爱意就成了。”

“我父皇要是把我母后弄进冷宫里呢?”

“傻子,那是一种爱。”

“要是我父皇要把我母后弄死呢,就像是对付以前的王皇后那样呢?”

“那也是一种爱,就是有些变态就是了。”

李弘长久的看着云初,又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才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我母后要死了,我也要继续装傻,认为父皇跟母后之间还是有爱意的吗?”

云初笑道:“作为儿子,你必须认为你的父母是相爱的,同时,也必须认为他们都是爱你的。

在父母之间站队的做法是最愚蠢的。”

“师傅,你不仔细解释一下这样做的原因吗?”

云初拍拍李弘的脑袋道:“不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因为,你身上留着他们两人的血,如果你没有办法偿还这些血肉,就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一辈子都不要憎恨父亲,或者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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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低声道:“我难道就不该有好恶吗?”

云初笑道:“如果你是普通的孩子,当然允许有自己的情感,不过,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最好按照利弊来选择情感,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你以后能超越你父皇的唯一可能性就在于——仁。

大唐金戈铁马了这么多年,到了你登基的时候,天下应该可以真正的平安了。

那个时候,施行仁政,施行仁术,真正做到以仁者之道来教化天下。”

李弘不解的道:“王霸之术不成吗?”

云初笑道:“王霸之术已经被你父皇走到了尽头,而王霸之术的尽头,便是仁者无敌。”

李弘道:“如果我对他们仁,他们对我不仁怎么办?”

云初大笑道:“仁者无敌的意思就是,你在施行仁政,仁术的时候,大家一定会乖乖承认,接受你的仁政,你的仁术,并且一定会以同样的仁来回报你的好意。

不存在你对他们仁,他们却对你不仁这种事。”

李弘跟着笑道:“师傅说的对,仁政,仁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东西,我会好好的考虑,学习什么才是我的仁政,仁术,尽量的用好这些手段。

师傅,明天李客师要在东宫聚集长安飞鸟,你去不去围观?”

不等云初说话,给他们两人端水进来的哪哈道:“不能去,到处都是鸟屎,可脏了,我还看到有鸟拉屎在皇后身上,还有头发上。”

云初岔开话题道:“我给你们的那只鹦鹉还在骂我吗?”

哪哈果然被这个新鲜的话题吸引过去了,得意的道:“现在,那只鹦鹉喜欢说恭喜发财,我教的可好了。”

李弘在一边大笑道:“说错一句话,就拔掉一根羽毛,即便那只鹦鹉是扁毛畜生,当一根根带血的羽毛被拔下来,也自然知晓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了。”

云初道:“那就好好的养,毕竟,那只鹦鹉也算是一只很不错的鸟。”

等哪哈走了,李弘就问道:“有些话不能让哪哈知道吗?”

云初道:“太残酷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她只要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师傅为何不这样护着我,我也想快快活活的过完这一辈子。”

“你做梦比较好一些……”

云初与李弘的谈话总是这样的轻松愉快,一些应该让李弘知道的道理,就在这种轻松的类同朋友一样的谈话环境中被云初灌输给了他。

许敬宗,李义府,上官仪这些人会告诉他书本上的知识,云初会把书本上的很多知识具象化之后,再告诉这个聪慧的太子。

云初从来不告诉李弘该做什么,只告诉他该如何的选择,虽然有时候他选择出来的不一定都是对的,却一定是对他最有帮助的。

这一次太子前来云氏,是为了送那些已经红透了的辣椒,第一轮红透的辣椒数量很大,云初拿出很大一部分去籽的红辣椒做成了各种各样唐人最熟悉的酱,剩余的,红艳艳的铺满了云氏的院子。

李弘在欺负了哪哈,惹哭了李思,拿云瑾兄妹当沙包在柔软的棉花包里丢着玩耍了一阵之后,就前呼后拥的离开了云氏。

这个小小的少年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到了现在,哪哈已经打不过李弘了,同时,这个孩子在外人看来,变得更加安静,更加的平和,越来越像是一个儒家典籍描述的君子。

就连武媚都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小君子。

当然这都是武媚看不到李弘打败哪哈,扭着她的胳膊要她认输的凶恶模样的评价。

也是看不到李弘用脚勾着李思的屁股,用力把她甩到棉花堆里的淘气模样的评价。

更是他看不到李弘,云初,温柔,狄仁杰四个人打牌的时候,相互算计,相互挖坑的无耻模样后给出的评价。

明天东宫要重现百鸟朝凤的场面,云初想不去都不成,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云初一定不回去的。

他非常肯定的认为,凡是明天破坏了武媚百鸟朝凤祥瑞的人,一定会被武媚牢牢地记住,并且永久的嫉恨。

纵观史书,武媚一辈子都走在报复跟被报复的道路上,给过她帮助的人,她不惜百倍报答,给过她伤害的人,她从来都是要报复回来的,而且,同样是百倍报之。

所以,云初准备在明天的时候,尽量的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极限。

雁九那边传来了消息,那个自称卜浪子,连名字都没有的石国骗子终于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招出来了。

云初来到万年县地下大牢的时候,这里灯火通明,正在凶猛燃烧的松明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在光明的甬道中间,雁九显得更加矮小,那些看到云初到来,就立刻高呼冤枉的罪囚们,显得非常激动。

云初很是想不通,这些明明已经在公堂上供认不讳,且作案事实清楚的家伙们为何在这个时候还要喊冤,这明明就是毫无作用的。

“闭上你们的臭嘴!”随着矮小的雁九一声怒喝,狭长的甬道监牢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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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来到距离他最近的一间囚牢,瞅着里面一个满脸都是胡须的汉子道:“我记得你叫周三郎是吧?”

汉子惊喜的连连点头道:“正是小民。”

云初又道:“我还记得就是你为了两贯钱的纠纷,勒死了你的兄长,淫辱了你的嫂嫂是吧?”

周三郎立刻摇头道:“冤枉啊,小民没有勒死自己的兄长,更没有淫辱嫂嫂,都是里长,坊正他们冤枉我。”

云初点点头,转身对雁九道:“既然他觉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再审一遍,务必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雁九冷笑一声道:“街坊们抓到他的时候,他还光屁股趴在他嫂嫂的身上,一只手还抓着带血的柴刀架在嫂嫂的脖子上,另一手按在他嫂嫂胸乳上,看到的人不下十人,其中就有两个不良人,这要是还有冤情,才是老天不长眼。”

云初深深地瞅了一眼周三郎,对雁九道:“那就再核对一遍口供,再审一遍。”

雁九嘿嘿笑道:“上一次过审的时候,有些刑具还没有用到,他就一五一十的招供了,这一次我尽量把没有用到的刑具用全乎了。”

周三郎闻言,立刻抓着监牢栏杆大叫道:“我不伸冤了,我没有冤枉……”

雁九大怒,伸出一只铁钩就准确的勾住周三郎的嘴巴,喧闹声立刻消失。

云初朝甬道监牢轻声道:“还有谁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以随时提出来,本官会再审一遍。”

甬道里鸦雀无声。

云初又说了一遍,甬道里再无一人喊冤,这才对雁九道:“我们去看看那个卜浪子。”

雁九这才松开钩子,盯着周三郎看了一阵子,就在前面带路,去刑讯室看那个憨厚的卜浪子。

路过那些死囚牢的时候,云初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他确信这些人之所以会被关在死囚牢里等待秋后问斩,都是有必死的原因的。

万年县在审判一个人为死刑的时候,是极为谨慎的,法曹那一关要经得起询问,县尉那一关同样要经得起问责,最后才上报大理寺,再由大理寺审核一遍,这个罪囚才会被关进死囚牢待斩。

对于一般的罪责,云初允许有人情出现,但是,死罪,万年县一般不会轻易裁定这个罪名,一旦被裁定为死罪,那么,这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皇帝下达了大赦天下的旨意,这些人也会在旨意开始执行之前被斩首。

没有说皇帝大赦天下,将犯下死罪的罪囚放出去继续祸害百姓的道理。

云初跟着雁九来到刑讯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还在用嘴巴吐泡泡的卜浪子。

“这人叫做苏莱曼,会说大唐话,不仅仅会说,还会写,他的父亲是石国的执政官苏日狄,曾经在贞观二十年的时候以石国使者的身份来大唐朝贡。

此次前来,谎称石国第一猛士巴格曼的名头以做生意的名义进入了大唐。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一个叫做石磐陀的人的注意,希望这个石磐陀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好方便暗中潜入大唐的巴格曼与石磐陀决斗。

如果石磐陀不出来,他就亮出自己石国使者的身份,向大唐朝廷提出要求,要求石磐陀遵守石国的规矩,参与一场“战笼决战”。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审问出巴格曼的行踪,不过,以我估计,这个人就算不知道巴格曼在什么地方,却一定知晓如何找到巴格曼。

只要县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问出来。”

云初来到还在吐泡泡的苏莱曼跟前,瞅着他无神的烟灰色眼珠道:“石磐陀老了,拿不动刀子,也比不了武了,他推荐我替他参加这场战笼比武。

现在,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吗?”

雁九见云初在问苏莱曼,就高高地跳起,双脚狠狠地踩踏在苏莱曼的肚子上,只听噗的一声,苏莱曼的嘴巴里喷出一道满是泡沫的水柱,飞起两尺高之后,就重重的落下砸在苏莱曼的身上。

“我给他灌了不少的肥皂水,上下都灌了,还添加了不少的辣芥,吐出来就好了。”

雁九轻声给云初解释道。

云初瞅着面色入场的苏莱曼道:“他的反应并不是很大嘛。”

雁九嘿嘿笑道:“可能是灌的次数多了,他也就适应了,不过,就是如此,这个谎话精的嘴巴里还是没有多少实话,刚才给您禀报的这些消息都是小的一点点从嘴巴里抠出来的。”

云初摇摇头,再次看着苏莱曼的眼睛道:“别强撑了,来这里的英雄好汉多了,他们都毫无例外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苏莱曼张张嘴,一只硕大的泡泡出现在嘴巴上,雁九贴心的戳破泡泡,就听苏莱曼用沙哑的声音对云初道:“石磐陀不过是一个老和尚,你为何要这样帮他,你如果愿意帮助我完成这一场比试,我给你一千匹骆驼。”

云初闻言笑了,对雁九道:“好好问,你们这些狱卒的创收机会来了,他能拿的出来一千匹骆驼来贿赂我,我相信,他可以动用的骆驼一定超过了三千匹。”

苏莱曼闻言大叫道:“我是石国的使者,已经派人在大唐鸿胪寺报备过,你不能杀我。”

云初微微笑了一下,低声对苏莱曼道:“每年来大唐鸿胪寺报备的使者不下两千人,被狼叼走,或者被强盗杀死,坐船沉没,病死,饿死的使者有很多。

就算你死在这个地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一个唐人会过问此事。

苏莱曼,你的名字如果加上默罕默德的前缀的话,听起来就很高贵,而且还带着强烈的大食风情。

说说看,你一个大食国背景的人,不远万里也要杀掉一个老迈的和尚。

说说看,你们想干啥?”

总算写出来了一个大章,明天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