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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上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是拖鞋,慵懒,轻盈。叶开接着电话,淡漠地往楼梯上瞥了一眼,叶瑾穿着牛油果绿的真丝睡袍,大波浪很松垂地披着。她没料到叶开在走廊上坐着,脚步微一凝滞,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怎么坐在地上?小心着凉。”

叶开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她,反而贴着手机说:“……没有发炎,……你要怎么检查?”

他没有刻意避着叶瑾,语气有让人遐想的空间。

叶瑾脸色很微妙,红棕色的实木扶手衬得她用力的手苍白而过分瘦削。

裙摆消失在楼梯拐角,叶瑾很快地下了楼。瞿嘉戴着眼镜在看一本教育心理学的外文书,见叶瑾走进书房,摘下眼镜问:“怎么了?”

“公司拿了几张票,你很喜欢的那个欧美女明星要来路演,去吗?”

欧洲文艺电影在大陆院线上映是非常罕见的,中国的发行方和叶瑾投资的经纪公司是合作关系,便送了几张票。瞿嘉是那个女星的影迷,她自己没兴趣,以权谋私拿来哄瞿嘉开心。

“电影结束后有见面会,晚上是晚宴,你如果不想看电影,直接去晚宴也行。别说是我妈,否则一堆人缠过来能烦死你。”

瞿嘉揉了揉眉心:“不去,最近忙。”

叶瑾挑眉:“你确定?她可是不经常来中国的。”

瞿嘉一丝犹豫都没有,拒绝得跟干脆。叶瑾收回信封,耸了耸肩:“算了,我的妈咪可真够难伺候的。”

瞿嘉听她撒娇,笑了一下,又想劝婚,没想到出人意料的传来叶开的声音:“给我吧,我想去。”

两个人都惊诧地回头,叶开站在阴影里,往前一步走进书房,终于被灯光照亮。他脸上没太大表情,只对叶瑾再问了一次:“可以吗?”

叶瑾看了眼手上的信封,如梦初醒:“可以,当然可以。”

“只去见面会,晚宴可以不去吗?”

叶瑾点头:“没问题,你去的话我还不放心,被那些经纪人导演盯上是很麻烦的。”

她开了个含蓄的玩笑,叶开没给面子,无动于衷地接过她手上的黑色烫金信封:“谢了。”

见他转身要走,叶瑾忙问:“等下!你……跟谁一起?”她想了想,试探地问:“是Lucas吗?”

叶开半转过身,从眼神和语气都很淡漠:“怎么?有问题?”

叶瑾没回答,反倒是瞿嘉说:“没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呢?Lucas……让他有空多来玩。”

听了这句话,叶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他戏谑地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好,我会跟他说的。”

回房间洗过澡,因为陈又涵曾经说想看他这两年的生活,他就翻出了之前换下的手机,把相册里的照片全部同步了一遍。不多,也就一百多张,而且很多他并没有出镜,只是单纯的风景和生活记录而已。做完了这一切,他给陈又涵发信息约电影见面会。后天下午两点到五点,陈又涵原本有安排,但不算太重要,便空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上了四楼。灯熄着,于是便又去了五楼。空旷的舞蹈室灯火通明,四面八方通透的镜子中照出穿着黑色练功服的叶瑾。她绷着脚尖,在跳芭蕾。叶开听出来是舞剧《胡桃夹子》。旋转到第三个圈时,她从镜子中瞥到了叶开的身影,震惊了一下,但身影没停。直到完成既定的整套动作,她才摘下发套走向叶开。

刚才还蓬松轻盈的长卷发此刻被汗水浸透,她捋了把刘海,重新挽了个发髻,平稳了下呼吸,问道:“有事?”

叶开抱臂倚着门框,半真半假地说:“吵到我了。”

叶瑾白了他一眼,捡起毛巾擦汗:“你耳朵属狗的?”

叶开漫不经心地笑一声:“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能跳挥鞭三周转吗?也不怕闪到腰。”

“三十六谢谢,没生孩子的女人不会老。”叶瑾拧开水瓶喝了一口,“Lucas也不年轻了,你有空在这里‘关心’我,不如去关心关心他。”

叶开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反唇相讥:“关心他什么?让他离你远一点?”

叶瑾脸色一变,语气里一下子失了气势,不太自然地说:“你跟老男人杠上了是吗?”

叶开挑了挑眉:“连瞿嘉都不挑了,你还不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叶瑾脸色复杂,“你既然真心实意不喜欢女孩子,Lucas也没什么不好。”

“跟陈又涵比呢?”

叶瑾胸口起伏了一阵,剧烈运动后的脸色苍白。叶开不放过她,紧紧而嘲弄地盯着她,眼底乌沉沉的一片令人看不懂的冰冷。

叶瑾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知道?我问你,Lucas跟陈又涵,谁比较好,谁更合你的意,谁更配得上我?”

他放下手臂,超过一米八的个子在失去高跟鞋的叶瑾跟前很有压迫性,更不要说是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这样冷漠阴鸷的气场。叶瑾心口一阵窒息,闭了闭眼,疲惫地妥协:“陈又涵是过去式了,他再好也和你没有缘分。”

叶开不可思议地冷笑一声。

“没有缘分?”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涵哥哥跟我没有缘分?他比Lucas大了四岁而已,为什么Lucas可以他就不可以?Lucas前任遍地,爬他床的人比陈又涵少吗?为什么他可以陈又涵不可以?Lucas爱我吗?你们都不问问他究竟爱我到哪种地步,凭什么就觉得他可以?陈又涵对我呢?是不是他爱我到连命都可以不顾你们也只当看不到?你他妈的是瞎了吗?”

“——够了!”

一声冷斥,让空荡的几乎能出现回音的房间彻底地陷入死寂。

叶瑾紧紧抿着唇,剧烈地呼吸,随即转过身面对叶开:“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想你气死爷爷。你心里只有你的又涵哥哥,我跟你不一样,我害怕,叶家就是我叶瑾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你可以笑我懦弱,可以憎恶我卑鄙,我叶瑾对你有罪,但我不会拿爷爷的命去赌你的爱情!爷爷气死了你就觉得高兴了吗?你的爱情就升华了吗?放狗屁!你跟陈又涵,谁都承担不了,你的爱情会比今天死得更透彻!你连出柜!带Lucas回家!怀念陈又涵都做不到!你跟他,一辈子都会在罪恶感里忏悔!”

“你到现在都没有后悔,”叶开顿了顿,“你简直无可救药。”

他转身,即将下楼的瞬间听到叶瑾泄露了一丝脆弱的声音:“……不,我后悔。”

“……我后悔,后悔看到你变成这样,后悔你仍然决定要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你跟陈又涵好好的。”

叶开听完她带着哭腔和软弱说完整句话,没有转身,只是深感讽刺。他握紧了拳,残忍地说:“你的后悔一丁点价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