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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玩意儿。

刚被哄得高高兴兴的老姑娘瞬时又变得冷若冰霜,兰曼优雅地切开煎蛋,眼皮子一掀,慢条斯理道:“没有下次了。”

那一瞬间陈又涵终于意识到,瞿嘉是她亲生的。

吃过早午餐,瞿仲礼要去公司转转。他和兰曼共同经营着一个独立设计师品牌,主要做高级成衣和高定。兰曼前几年还偶尔会去时装周转转,这一两年已经完全过成了与世隔绝的隐居模式。她最得意的学生凡妮莎接手成为设计总监,瞿仲礼依然把控着品牌经营方面的权限。

“年纪大了,偷懒上瘾,去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瞿仲礼打转方向盘驶出车库,笑着续道:“凡妮莎今年观察期过了后就正式升为主理人,将来你和小瑾只要当股东数钱就可以。”

叶开哄道:“让姐姐找中国娱乐圈的明星带货。”

瞿仲礼哈哈大笑:“好主意!”

实际上MxM一直不缺少在欧美名利场的曝光机会,只不过他和兰曼精力有限,实在没力气去开拓中国市场了。

瞿仲礼的打算是等他们百年之后,品牌便交给姐弟俩去控股,实际的经营和设计还是交给专业的时尚圈人士去打理。或者——现在的确也有国际知名奢侈品集团有意向谈收购,但兰曼不舍得卖,非要卖,那还是等她两腿一蹬闭了眼吧,清净,省得闹心。

“等下见了凡妮莎,你跟她好好聊一聊。”

叶开听瞿仲礼的意思是认真的,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不过还是问道:“外婆找又涵哥哥干什么呢?”

瞿仲礼似笑非笑:“总而言之不是给他两亿让他离开你。”

陈又涵跟在兰曼身后,兰曼楼梯走得有些吃力,他上前搀住了她。到了二楼,兰曼拍了拍他的手背,带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门一打开,陈又涵了然,这是她的工作间。

兰曼戴起眼镜。她的老花镜是金丝全框的,和她银白但柔顺的及肩复古卷发很相衬。别的老太太都恨不得一月焗三次油,她是主动染了银色,配上她高挑清癯的身材,感觉可以去T台走秀。就是年纪越大越矮,她已经伤心得很久没去量身高了。

她从架子上随手取下一根白色软皮尺,“站好。”

肩宽,臂展,腕口、颈围、胸围、中腰、直档横档中裆,腰围臀围腿围……她量得事无巨细,耐心、细致、且利落。靠近时陈又涵能闻到她手腕间淡雅的香水味,雨后青苹果的尾调,很少女。

陈又涵对这套程序不陌生,他收起自己的惊讶,不动声色地问:“外婆,您是要……”

兰曼把皮尺挂脖子上,看了他一眼,低头用铅笔在纸上记录数据,应道:“很久没做高定了,你们将来结婚的礼服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陈又涵一怔,心里被一股巨大的震颤冲击,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场面话。

他没有想到兰曼是要亲自给他们做婚礼礼服,从量尺寸开始,亲自画图设计、选料、剪裁、缝订……纵使只是男士无尾礼服,一件高定也是极其耗费心神的。

不,更冲击的是,他是从叶家长辈嘴里听到“结婚”这个词。印着“囍”字的红包,两人名字中相连的爱心,当亲人般的相处……陈又涵不是没有察觉,他只是不敢奢望,乃至连问都不敢问。

“我早就想好了。”兰曼淡淡道,“以前呢,我就跟小开约好了,将来遇见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带回来给我看。你看,你们是不是从云南直接来的温哥华?他还记得呢,要是不先带你来见我,我是会生气的。”她半真半假地板起脸,随即笑开来。这一笑如春风,带着天真柔和的光彩。

陈又涵在她这一笑里莫名便眼眶一热。

他真的没有想过能得到叶开家人的支持——最起码没这么快。但兰曼不仅接受了他,还准备亲自为他定制结婚礼服。眼前的沙漠荒烟忽然开出玫瑰,荆棘还在,但似乎,携手穿行过去的话,已经不会再那么疼了。

“幸好是你,否则带个姑娘回来——for god‘s sake!”兰曼把老花镜推上额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我还得给她亲自做一件高定婚纱!”

陈又涵回神,低头失笑,听兰曼数落道:“光钉珠就要累死我!”

她拉起陈又涵的手,带他推开工作室的隔间。冷气更低,灯光华美,长毛地毯纤尘不染,四面镜子映照出中间一个黑色人体模特,白色的婚纱尾摆如花瓣般层叠流曳。

“你看,这是我给小瑾准备的,”兰曼提起这事又很伤心,“这孩子主意太强,眼看着朝四十去了也不结婚,我看她是够呛。”

“宁缺毋滥,她也不是将就的人。”陈又涵宽慰道。

“我们这样的家庭,女孩子结婚比男孩子难。多少婚姻名存实亡?她的确是个不将就的人,比她差的,总担心是不是图钱,比她好的,又怎么甘心居她之下?上个月她在我这儿住了几天,已经说是不打算结婚了,去国外买精子直接生小孩——她是喜欢小孩子的,你看她以前把小开照顾得多好。”

兰曼拉着陈又涵的手絮絮叨叨,眼睛盯着婚纱,眼尾的皱纹紧蹙后又舒展,她的目光眷恋而惆怅,带着释然的遗憾。

陈又涵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抚了抚她打理精致的银发:“那正好,您可以给她准备婴儿服了。”

兰曼被他逗笑,长叹一口气后抬手关上电动推拉门,笑道:“你呀,幸好是真的爱他,否则我们是万万不放心把小开交给你的。”

“他将来只会比我优秀,要是哪天辜负了我,”陈又涵顿了顿,开玩笑道:“我可是要来找您和外公主持公道的。”

“他辜负你?”兰曼翻起白眼也很优雅,“两年前他在我这里,魂都要丢了!我每天陪他喝茶种花散步遛狗,他呢,从前多会跟我们撒娇的?都不了。又涵,我那时候就站在一楼客厅的窗户前看他,披个毯子坐在花园里,黄昏太阳照着他,没有人比他更孤独。他有次跟我说,外婆,我要你那套最好看的茶具。给他沏上茶,喝两口,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随即深吸一口气道:“算啦,都过去了。你们能重新在一起我比谁都高兴。又涵,小开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从没有受过伤,所以才有为了爱一往无前的能力,你——”兰曼牵起他的手,重重一握,直视他郑重地问:“能够保护他这份能力吗?”

陈又涵微怔,凝视着她勾了勾唇,低声道:“外婆,我怎么舍得再让他失望?”

兰曼慢慢捂着心口,眸光里有庆幸的神采:“这就是缘分,之前有个叫Lucas的追求他,就住在这个街区,为了他连工作都可以放下!我都看不过去了,可是小开就不松口。幸好他没松口,否则——”

陈又涵手劲一紧,兰曼被他捏得回神,“怎么了?”反应过来后笑道:“吃醋呀?小开没和你提过?那你就当不知道吧,否则他要来找我算账的。”

陈又涵低头玩味地看着她:“他没有追求成功?”

兰曼不明就里:“对呀,我遛狗都怕见到他妈妈!”

陈又涵没忍住笑,再确定了一遍:“一直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过,怎么——”兰曼眯了眯眼,语气严肃起来:“又涵,你不是这么低级的人吧?”

“不是,没有,您误会了。”陈又涵半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低咳一声欲盖弥彰地说:“我见过Lucas,还不错——”

“但当然是比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