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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又涵单手插在西装裤兜里, 半坐在桌角。听到伍思久的话, 他抬眸, 眼神危险而冰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伍思久笑了笑, “没有, 你进了玄关就开始吻我, 在沙发上做了一次, 地毯上做了一次,床上又做了一次。你不仅很温柔, 你还一遍遍不停地说——”

“住嘴。”他没有动气, 只是淡漠地说。

但伍思久却顿时住口, 畏惧地沉默数秒,而后才叹息着,用发抖的声音说:“……原来你爱他。”

屋子里静得可怕。

“所以呢?你就去找叶开?”陈又涵掸了掸烟灰,面无表情。

“我嫉妒。”伍思久心平静气地承认, “又涵哥哥,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 我一点也不在乎。可你不能喜欢别人。”他哽咽了一下,眼眶湿了,又硬生生忍住:“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告诉我,你和叶开说了什么。”他对他的示弱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就如同对待任何一位已经忘记了姓名的前任。

伍思久自嘲地笑了笑,很草率地用手背擦掉眼泪:“他生病了不是吗。”

陈又涵终于站起身。他周身气息黑沉得可怕,眼底压着翻滚的浓云, 一步一步走向他:“伍思久,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脸上明明是啼笑皆非的表情,眼眶里却砸下眼泪——

“那我的底线呢?我不是故意被你错认为叶开,我不是故意要被你当作叶开张开腿承受你一遍又一遍,我也不是故意要知道原来你也会爱上别人——”

他痛苦地说:“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在爱谁!你的底线?你的底线是高贵的叶开吗?那我已经挑战了!已经得罪——”

砰!瘦削的后背狠狠被摔上墙,肩胛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陈又涵揪着他的衣领,小臂狠狠卡着他的脖子。伍思久瞪大赤红的眼眶,黑色的瞳孔里湿漉漉的都是不敢置信:“半年了,陈又涵,我以为我多少是不一样的……”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陈又涵冷漠而凶狠,一字一句:“说!”

他们凑得那么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如果是情人,这便是一个要接吻的距离。伍思久笑得狼狈,呛了几声,从胸腔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什么都说了,你怎么操我,用什么姿势,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告诉他了!他病了不是吗——又涵哥哥,他觉得你恶心呢。”

瞳孔中的暴戾被渐渐染红,钳制着伍思久几乎致死的力道缓缓松开,伍思久双膝一软,半跪了下去。他一边咳嗽,一边抬头去欣赏陈又涵的表情。这男人从不失态,在感情在床上从来都是主宰,但是现在,他好像一头被重伤的狮子啊——暴虐的情绪还未酝酿开,便悲哀地消散了,他垂眸冷冷凝视着伍思久:“我不信。”

“叶开喜欢女的,被你觊觎,他不恶心吗?又涵哥哥,他把你当哥哥,你呢,你又把他当弟弟吗?”

陈又涵瞳孔轻颤,好像被这个问题摄住了心魂。他无法反驳了。叶开反复地做噩梦,在梦里也要哭着问他是不是把他当弟弟——那时候,那时候他以为叶开对他或许也是一样的心思……

叶开住院的事情在天翼早已不是秘密,甚至添油加醋地出现了许多版本。伍思久扶着墙站起身,嘴角噙着疯狂的快意:“知道你想上他,他都做噩梦了……你还要骗自己吗,又涵哥哥。”

“走。”陈又涵指着门口,嗓音沙哑,“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

“我不。”伍思久倔强地抬起头,迎视着他冰冷的受伤的目光,“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喜欢你。我也说过你爱谁睡谁都和我无关。又涵哥哥,你喜欢叶开,可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可能,很痛苦吧。”他慢慢地走向陈又涵,脚步像踏在云端般虚浮,“你把我当成他啊,我不介意。我们很像是不是,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从正面,从背面,都很像是不是?”

“……你操不到他,你可以操我。他不会爱你,我爱。他不会为你放弃一切,我会!”伍思久抱住他,双臂死死地圈住陈又涵的腰:“陈又涵,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究竟有多么爱你——”

“你看看我的脸。”伍思久抬眸,纯真漂亮的眉眼,酝酿着眷恋而迷人的眼神:“你舍得吗,叶开是叶家的继承人,他注定要娶妻生子,注定要为叶家传承后嗣,他是直的,怎么可能爱你?他只会觉得你恶心。”

乖巧变成了偏执。他语调暧昧,像食人花在吐露玫瑰味的朝露,孤注一掷地要蛊惑陈又涵。

“你那天晚上好温柔,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手指从陈又涵颈侧流连而下,“……我上瘾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听到了一声冷笑。陈又涵用力攥住他弱不禁风的手腕,脸上都是讥讽:“把你当叶开?我陈又涵还没有这么可怜。”

手被狠狠摔下,啪的一声撞上白墙,让伍思久从手背一直疼到了心尖。

“分手费,一分不少明天就会到你卡上。”陈又涵扯了扯领结,“你还小,我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不要再出现在叶开面前,也不要再妄图接近我。考上大学就好好念书,妈妈有病就带她去好好治病,我不是你的救世主,更不会爱你。”

伍思久怔怔的,仿佛消化不了他话里的内容。

“小九,如果再给我机会,我不会睡你。你的十八岁不应该有我。”

房门被打开,又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自动合上。伍思久如梦方醒,疯狂地扑了出去——

“不要走!陈又涵,陈又涵,陈又涵!”

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空无一人,陈又涵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六月初的夜风吹在身上有凉爽的感觉。整个城市的灯都点亮了,夜市逐渐步入繁华,叶开和路拂并肩穿过狭窄热闹的街道,走上宽阔的大路。路灯透过树荫洒下暧昧的澄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瘦长。头发还是没来得及剪,被夏日傍晚七点半的风吹得上扬,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像画一般的眉眼。

路拂喝了啤酒吃了小龙虾撸了串,整个人都浸泡在满足的气泡里,倒还剩点心思关注叶开。他手插校服裤兜倒退着走,看向叶开:“同学,感觉你情绪不太高啊。”

叶开笑了笑。

思绪还停留在黄昏下伍思久跑向陈又涵的画面。漫长的暑假来临了,连高考结束都要去接,他们的夏天……一定还有很多个这样的黄昏。

进校门时运气度爆棚,竟然没遇上值周老师。叶开从后门走进教室,学生们都在埋头补作业,讲台上坐着数学老师,他抬头看叶开一眼,点点头没说话。叶开成绩好,他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还剩半个月期末考,早恋的都收心了,更别说暗恋的了。叶开从桌肚里掏出一沓试卷,又是竞赛题又是复习册,他转了转笔,淡漠的脸上有点生不如死的味道。

算式没列几步,手机震动,动静大得周围一片都回头看他。数学老师一脸“净知道给我找事儿”的无语,冲叶开招招手。

……得,乖乖上交。

递上去前不死心地看一眼屏幕,微信。再想打开app,数学老师不干了:“难舍难分的谈恋爱呢?”

轰!全班哗然,竞相欣赏叶开的表情。谁不知道这天翼大少爷在感情上就是块裹着春风的冰山,远看春风拂面,但只要妄图再深入一步都会被冻得一哆嗦。上学期天天有人在教室门口堵他,这学期行情直线下降,连表白墙点播台都听不到他的名字了。

叶开递出手机,心里直觉是陈又涵。

或许不会是陈又涵,他应该在和伍思久春风一度。

可是又还是觉得是。

他神情恍惚,年过四旬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想看啊?想看明天下早自习找你们班主任拿。”台下都是窃窃私语,手里的卷子被拍得哗啦作响:“一天天的还不知道收心!期末,啊,全市联考,我看你们考几分!”

叶开回座位,很任性地把数学卷子换到了最底下,开始写物理卷。勉强算了两道送分型的选择题,他握着笔开始走神。陈又涵不是有意带伍思久回家的,这男人又滥交又矫情,为此连家都搬了,想必不是和伍思久认真。

思绪不可控制地继续深入,叶开不自觉攥紧了笔——没有认真,他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是伍思久有什么不同,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吗?

还是说……变的是他自己。

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第二堂晚自习终于结束,叶开在下课铃的余声中戳了戳他同桌的胳膊:“手机借我下。”

同桌一脸惊恐地捂住了自己:“不了吧!”

叶开:“……借你手机你把自己捂这么严实干什么?”

“哦对哦。”同桌语重心长:“小叶同学,你的手机已经壮烈牺牲,现在张数肯定全面严打,你就不要觊觎我的了,好吗?”

叶开又戳前桌,话还没出口,前桌头也不回地说:“休想拖我下水!”

问了一圈,个个跟护崽子一样。

上课铃打响,面对着大片空白的物理卷,以及只字未写的语数英化练习册,叶开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再不写要死了。

收收心提笔开写。

……可是陈又涵会给他发什么?万一很重要的?他没回,陈又涵会不会打他电话?发现关了机,会不会担心?……画解析图……配平化学方程式……名词性从句例句练习……真他妈简单。他一边分心一边刷题刷得飞快,把同桌刺激得够呛。下课前五分钟,全班同学都觉得见了鬼了——叶开,天翼中学行走着的金字招牌,竟然拎着书包早退了!他猫着腰从后门轻手轻脚地溜出,淡定地经过年级组办公室,而后迅速跑向四楼高二教室。

路拂刚下课就被他堵了个正着,很感动,以为他特意来接自己放学。一出各老师视奸范围,叶开便拍了拍他胳膊:“手机借下。”

“你的呢?”

“被没收了。”叶开轻描淡写。

解锁,不假思索地输入一串号码。等接通的时间瞥了眼路拂,后者痛心疾首:“原来你不远万里勇闯高二就是为了这个!”

陈又涵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出:“喂?请问哪位?”

叶开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好,离开汹涌的回寝人潮走向小径。周围安静了许多,只余下青蛙和蟋蟀的声音。他说:“又涵哥哥,是我。”

陈又涵将办公室的玻璃幕推开,夜风送入,混杂着西江大桥上遥远的车水马龙声。他眺望江对岸的浩瀚灯火,笑着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手机呢?”

叶开难以启齿:“……被老师没收了。你刚才,有没有给我发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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