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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嫌弃他睡过她的床榻,秦放环着手臂,目光如刀,从鼻间哼笑,原是人在气极,却又没法动手,居然会哑口无言。

他算是尝过了。

兰絮却也不敢久留,忙拍掉灰尘,卷走了铺盖,离开西侧房。

也带走了那若有若无的冷香。

房间空下来,秦放独自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方后知后觉的烦躁。

论理,他这种刀口舔血之人,在兰絮推门时,就该清醒过来,然而他却等到她推自己,才惊醒过来。

若他警觉性这么低,早就死了百千回了。

难道嫂嫂的被褥,真有那么好睡?

实在丢人现眼。

秦放握拳,轻捶吹下床板。

发生这种事,他也没了困意,不如安排下出行事宜。

他起身,眼角瞥见角落有个什么玩意,拾起来一瞧,是一条手帕,上面绣着一朵精美的梨花。

这绣工,饶是他是个男儿,也能瞧出其中精妙,他没有这种手帕,那只能是兰絮的了。

他本想丢到床上,回头她自己来寻,下一刻,却反将它攥在了手中。

是她几番激他在先,又占了他房间,哪有那么好了事,若想要,自己来求他拿。

秦放将它塞进袖中。

兰絮出了西侧房,就去厨房,和小娟在厨房分拣行李。

她们留在西侧房的东西,并不多,不说小娟是丫鬟身,没什么财产,兰絮行李更少得可怜,加上那顶被褥,也就一个包裹。

再说,此行要轻装上阵,被褥都不带了,那她就一个荷包,里面几个铜板一块碎银,并一柄缺齿的梳子。

小娟翻着被褥,突的“呀”了声,兰絮:“怎么了?”

小娟:“没、没事,就是不知道京城会如何……”

好不容易习惯青山县,又要走,任谁都会生出惶惶,兰絮宽慰:“总不比眼下差。”

她想吃肉。

有秦放在,至少不会苛待伙食。

想到这,兰絮原谅他睡脏自己被褥这回事。

其实,要夺走【气运之子】的气运,就要知道秦放的缺点,与秦放搞好关系。

可兰絮因和他前几次接触,加之江氏这个婆母,她迁怒于他,他又还算明事理,没来害她,她最会得寸进尺,对他的态度愈发随性。

至于任务,往后接触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再说。

兰絮想着事,没发觉小娟的纠结。

小娟方才的惊呼,是因为她的手帕不知道落哪儿了,若就在西侧房,她第一个不敢惹秦放。

罢了,一条手帕,丢了就丢了。

……

不多时,秦放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三个仆从,是在牙行挑的。

两个十几岁的小厮,并一个丫鬟。

江氏:“多少钱?一个五两银子?这也,这也太贵了!去年隔壁家买了个标志丫头,也才二两呢!”

秦放说:“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五两还好,那京城被抄家的大门户,他们调.教好的丫鬟小厮,一个能卖到二十两。”

江氏拍拍心口:“好端端的,不要说抄家。”

秦放若无其事般瞥了眼兰絮,听闻抄家,她眉眼间本是冷冷清清,见秦放的眼风,她立时捂住嘴:“真可怕呀。”

又做戏呢。

秦放算是有些明白,她怎么耍得母亲和大哥无能为力。

他转过头,用手掩了下唇角。

江氏忙追问:“就是你这银子,是打哪来的?”

秦放又说:“我赊账的,回头路过青山县,自是补上。”

打做刽子手,他赚的银钱,全往家里拿,一来兄长自幼体弱,需要好药吊着,二来也是四处做事,银钱越攒越多,携带不易,不如交给母亲打理。

至于母亲如何用这笔钱,他没过问过。

兰絮听着母子对话,无声哂笑。

憨大个,江氏明晃晃算计他呢,有疑惑的支出,还得追问清楚,竟是要他所有钱都上缴。

不过,若是周瑜打黄盖,她当然不掺和,吃力不讨好。

就说那买来的小厮,秦放取名,一个叫来顺,一个叫旺财。

那女婢,则是江氏取名的,叫翠花。

好不好听不重要,叫着顺口就是。

秦放买仆从时,顺便订了马车,一共两辆,一辆大的,是秦秀才、江氏和翠花坐的。

一辆小一点的,则是兰絮和小娟一起。

秦放骑马,来顺和旺财,各自驾一辆车。

江氏还嘀咕着,就该让兰絮几人在马车后面跑,秦放一句“耽误了大哥”,她方歇了折腾媳妇的心思。

原定申时二刻出发,末了,未到一刻,秦家这座破宅子,已人走宅空。

有道是西风紧,北雁南飞,晚秋天色暗得快,走了一个半时辰,酉时中,黑漆漆的天中,他们到隔壁县城的客栈打尖。

秦放轻松背起秦秀才,江氏两步并坐三步,追着给秦秀才喂水,紧张兮兮:“我的儿,你感觉可还好?”

大有秦秀才一句不好,她就不走了的意思。

江氏又叫来顺:“你快去找找本县的郎中,问说来看看,能不能开点人参,我们不缺银钱。”

秦放挑的下人,机灵得紧,都知晓这家里的话事人是秦放,来顺看了秦放一眼,得了首肯,方嘚嘚打马去找郎中。

且不说围绕秦秀才,如何兵荒马乱,兰絮却拉着小娟和翠花,治了一桌好菜。

等她吃饱,江氏和秦放方下楼。

兰絮理由冠冕堂皇:“我先行吃过了饭,方可以上楼去照顾相公。”

江氏瞪着兰絮:“总是你有千百个借口。”

兰絮以手帕掩唇,轻笑:“就当母亲夸儿媳吧。”

江氏和儿媳打机锋不过,下意识看向小儿子,他竟没听出他嫂嫂话里话,端着白饭吃,往嘴里塞着肉。

无法,江氏只得也吃饭。

不多时,秦放一阵风卷残云,先上楼。

他此行定了四间房,他自己一间,母亲和翠花一间,大哥、来顺、旺财一间,兰絮并小娟一间。

他自己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走过大哥的房间时,来顺和旺财,都在外面。

秦放压低声,问:“你们怎么出来了?”

来顺:“大.奶奶在里面呢。”

秦放步伐一顿,他以为她上楼后,自是去睡了,真是找大哥了?

秦放示意两个小厮靠边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推开一道缝隙。

隐约灯烛,光影幢幢,女孩垂眼,长睫在她眼睑打下扇形的晕影,她目光随着书上字行而动,檀口微张,念着书上的字。

声音不高不低,像是一串玛瑙玉佩禁步,行走间叮叮作响,又像是一泓清明泉水,洗刷溪石淙淙悦耳。

大哥精神头还好,正盯着她,不挪目光。

须臾,她皱眉,以书敲了下大哥的脑袋:“你到底听不听?”

大哥又疼又喜:“听,我听的。”

根本不是母亲信里说过的,兰絮用书虐打大哥,相反,兰絮识字,读书给大哥,也怪大哥不专心,别说敲一下脑门,就是扇一巴掌,也不为过。

二人间,肖极了夫妻。

不对,本也是夫妻。

而他现下偷瞧的举动,才是真真的放肆。

那是他的好大哥,好嫂嫂。

秦放目光闪动,无声合上房门。

……

却说兰絮读了一章回,就收起书卷,秦秀才挽留:“今晚你睡这儿吧?”

兰絮轻叹:“相公又不是不知母亲,又要说我坏你身子了。”

秦秀才本就不中用,加上江氏,这段时日,兰絮一直是自己住的,倒也省事。

秦秀才不满:“母亲这气,何时能出完?”

兰絮笑了,她可无意挑拨,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她懒,这秦秀才也不值得。

便从秦秀才的匣子里,摸走一小块碎银:“如此,这就是我的了。”

秦秀才:“自然是你的。”

这是兰絮的“生财之道”,给秦秀才讲讲书,就得一碎银。

倒不是她不想白拿,就是江氏爱财,她连小儿子的钱都要搜刮干净,兰絮得有正当理由,才能拿大儿子的钱。

何况她以前有过科举经验,虽然朝代背景不同,教一个小小秀才,实在简单。

拿走碎银,兰絮就回到自己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又是赶路半日,休息半日。

有秦放坐镇,江氏想找兰絮的麻烦,都没能成,只要她不惹事,兰絮也懒得管她,二人短暂地休战了。

这几日,竟是她嫁过来后,过得最舒坦的时光。

于是眼看京城越来越近,兰絮竟生出些许不舍,巴不得在外面再住一日。

许是她的心意感动上苍,这不,还真有人来留他们一日。

就是此留非彼留——

“铿!哧!”

几个蒙面人冲过来,欲行刺杀。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秦放驾马冲上:“车内的趴下!”

随即,他手上一柄弯刀旋着过去,与蒙面人的刀相撞,划破了蒙面人的脖颈。

霎时血液飞溅。

马车内,兰絮和小娟趴下,听着外头铿铿声不断,却也没持续多久,小片刻,就归于安静。

兰絮竖起耳朵,知晓外头安全了,方撩帘出去。

只看一地尸体中,秦放半身都被血染红了,他弯曲手肘,将弯刀夹在袖子间,一擦,刀上的血全染上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