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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心里很好,”商陆扣住他手腕,“不要胡思乱想。”

柯屿问:“你看到了多少照片,多少视频?”

商陆难以启齿,笼统地说:“不多。”

柯屿残忍地问:“你愿意让我也看看吗?”

商陆忽然明白了他不开灯的意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看不清他,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神情、他即使咬着牙也依然发抖的身体。

“柯屿,”商陆顿了顿,嗓音很紧,“不要这样。”

柯屿笑了笑,脸撇向窗外的高空夜色,“其实不管是哪一张,我都看过。拍的时候,我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他会逼我看。”

他会捏着自己的下巴,用好物共赏的语气着迷地说:「宝贝,看看你的贱样。」那些照片很丑,遍体鳞伤,像欲望的奴隶,跟他穿着衣服的样子判若两人。汤野便会不断地重复:「你的粉丝一定不知道,你脱光了衣服是这副模样,你看看你,你这样,还怎么让他们喜欢你?」

这是汤野的精神调教,比鞭子打在身上更让人遍体发冷,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冷。

他想要一个真正的从精神、心理到调教都绝对臣服的奴隶,最好把他当神一样供奉。

柯屿有时候忍不住想,汤野对他持续数年的兴趣,大约不过是因为他太过倔强,倔强到日复一日听这些屈辱的垃圾话,他还能无动于衷。谁听了两千天的「下贱」,能不真的认为自己就是如此下贱呢?

“在丽江的时候,你骗我说背上是猫挠的,其实是他的鞭子抽的。在南山岛,我们在一起了,”商陆忍住眼前的晕眩,这是他连续一个多月无法成眠的报应,“你背上还留着他给你的伤疤。”

与其说这是一句陈述,不如说是一个隐喻。

是的,他们在一起了,还带着汤野赐予的伤,伤口经久不愈,淤青经久不散,像一个丑陋的勋章,昭告着他时过境迁的问心有愧。

“嗯,”柯屿从夜色中转回脸,但仍然没看商陆,“那天在你家里,你那么失态,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些,对吗?”

商陆没有否认,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急促,仿佛说慢了柯屿就会误会他,“是,但不是因为内容怎么样,是因为太过突然,我没有做好准备,我——”

“你那么快就适应了,”柯屿回忆起那一晚,商陆偷渡过来的拥抱,“看了照片,知道了事情,不敢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和汤野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迫不及待地原谅了我。”

“我不需要知道你跟他是怎么回事,那不重要,”商陆用力地、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你和他的过去,虽然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开心的我就陪你笑,不开心的我就哄你,但是你有你的自由,你和他之间的,是爱也好,被迫交易也好,是爱过了又不爱了也好,你不想告诉我,就一辈子都不用告诉我。”

房内很安静,听得到商陆讲话后无法平静的喘息。

他只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要在现在立刻努力地、毫无转圜余地地说服他。

“柯屿,别人也许不明白,你不会不明白,你的过去,并不能决定我如何爱你。今天如果不是我,是换了另一个人,我也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一个人的过去并不决定他应该如何被人爱。”

“我明白。”柯屿静静地说。

虽然觉得该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但商陆心里仍有一种隐秘的忐忑,仿佛在告诉他,别高兴得太早。他勾了勾唇,从眼底浮一抹温柔:“既然明白了,就过来,好不好?”

忍不住撒起娇来:“我好累,你抱一抱我。”

事情都说开了,柯屿也被他说服了,他心里并未对汤野余情未了,也不喜欢受虐的快感,这意味着过去三年,柯屿并非在将就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温柔是无聊的乏味的。

商陆想,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真正地睡一觉,紧抱住柯屿,圈着他、勾着他、亲吻他,在耳边把这一个月的忐忑都以柔情蜜意说尽,再和商檠业约一个新的时间——

“我们分手吧。”

商陆的笑只浮现出一半便凝固在脸上,只是一秒之碍,他好像没听懂柯屿这几个字的分量,向上勾起的唇角压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因为知道你很忙,晚上明宝给我打了电话,一直跟我哭,她说,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她和钟屏在一起很久了,她问我,钟屏为什么要骗她,说他们只接过吻,没有上过床,是不是钟屏其实喜欢那种刺激痛苦的方式。她问我的时候,我很心疼,我告诉她不是的,那个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要安慰的人不是她。明宝什么都不懂,所以能这样哭着问我,但是你不能。”

“我——”

“商陆,其实你明白的,你没有来问我,不是因为你不在乎不介意。不是因为你没有这些疑问,不是你不想知道答案,是因为你怕。”柯屿很用力地眨了眨眼,“你比谁都明白,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会走。所以你要瞒我一辈子。”

商陆闭了下眼。是因为太缺乏睡眠的缘故吗?他觉得心脏在不住地、笔直地往下沉。

“挂完明宝的电话,我一直在想,你是用什么心情看我对你撒谎,看我对你逞强说,网上都是造谣,我没有伺候过他,没有和他有任何不正当关系?陆陆,”柯屿这样唤他,“要什么样爱意,才可以支撑你看我撒一辈子谎?”

“我可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商陆冷硬而固执地说,“我可以。”

柯屿惨淡地笑了笑:“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你看过了最不体面的我,你要爱我,连同最不体面的我一起去爱。”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他的人生是一座空中楼阁,他们只是在云中相遇,商陆永不会知道他深埋在地底的根,早就腐败、早就烂透了。

但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从此以后,商陆每看到这座美丽的楼阁,都将想起它腐烂的根。

“柯屿,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商陆蓦地焦躁起来。他害怕柯屿始终冷静的模样,好像单方面就已经把所有事都决定好,等在这里就只是通知他。“东西不是我要看的,我看到了,就算现在把我的眼睛抠下来,它也依然在我脑子里。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跟我分手,”商陆上前一步,试图去牵住柯屿,哑声问:“……你要我怎么办?”

但是他看不清,他的手便落空了。

落空的瞬间,一贯笃定的脸上出现了片刻茫然,目光微弱聚焦,他焦躁凌乱地说:“你不能不讲道理,不能因为这个就离开我,我做错了什么,”声音里的颤抖被掩藏得一点都不好,他顿了顿,喉头滚动,“……我做错了什么?”

柯屿在他茫然的质问中如坠冰窖,要死死地咬住牙,才能止住浑身的颤抖。是啊,商陆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太完美、爱得太纯粹,让怯懦肮脏的他显得那么相形见绌,所以就要让他承受这种痛苦吗?

“不要离开我,宝贝,你不能、你不能……”商陆扶住桌角,忍过眼前阵阵黑色的晕眩,“你不能对我这这样,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别走。”

为什么柯老师还不过来抱住他?

像那天在他老家一样,停电了,风声很响,他站住不敢轻举妄动,是柯屿不顾一切地过来拉住他。

像在综艺上,即使知道手机可以打灯,也依然在星夜下走过漫长坑洼的泥土路,来为他送一柄提前准备好的手电筒。

“柯屿,”商陆觉得眼前的黑越来越浓,几乎夺去了他所有的视线,“柯老师,……我看不见了,”他焦虑慌乱地说,小心翼翼地恳求,“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柯屿仰面深呼吸,指腹在眼底压了压,而后走过去,圈住他脖子吻住了他。

灯依然没开,但商陆的身体紧绷了一瞬,蓦然松弛而安定了下来。视觉的昏暗把其他的感官都更灵敏地调动了起来,商陆被他的舌尖缠住,才生出恍然隔世的感觉。他们好像很久没有深吻了,没有场合,没有时间,每天就只是浅尝辄止地交吻。

柯屿的气息是烟草味的甜,带有被冷气浸透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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