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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师生恋”的舆论风波, 在第三天的上午尘埃落定,院方出具的通报言简意赅,表示经调查核实, 缪存的一切学分、成绩及所有相关录取手续都合格, 且与骆远鹤的交往关系系伪造谣传,照片偷拍时骆教授人在法国,照片中的男人为骆远鹤的双胞胎哥哥。

可以说, 通报结果比事件本身还具有狗血戏剧性。当然,也有许多人不信, 阴谋论地认为所谓哥哥不过是被推出来挡枪, 直到骆远鹤报警。警方立案调查, 通过两次发帖的IP地址和监控, 终于追踪到了缪聪。是他借了宿舍楼下蛋糕店的网,以游客身份登入学校匿名论坛,发布了帖子。

警察上门时,缪存也在。

这是他上次二十万事件后,第一次回家。家里还是老样子, 只是推开门后, 案台上从不短缺的鲜花却已经凋敝,似乎已经枯死了很多日子了, 而这座房子的女主人早已没了装点门面的心气。

缪建成夫妇都还在水果摊上, 缪聪高考失利后选择复读一年,但以现状看,他显然也没把复读当一回事, 大周末的不复习, 还是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缪聪先生是吗?”民警亮出证件, 执法记录仪也开着:“我们接到骆远鹤先生报案, 请你跟我们配合调查。”

“什、什么东西?”缪聪放下手机,往沙发角蹭着:“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骆远鹤,我不认识……”看到站在门槛处的缪存,嘴巴吃惊而呆滞地半张着。

得了邻居消息,李丽萍和缪建成扔下摊子先后赶来。不过一年而已,李丽萍似乎苍老了许多,缪建成倒仍是老样子。看到民警和缪存,李丽萍拂了拂贴在面上的碎发,陪着笑:“警察同志,我儿子犯了什么事?来来来坐下来喝口热茶。”

警察摆了下手:“你儿子缪聪涉嫌在网络上捏造散播谣言,对报案人的名誉产生重大恶劣影响,我们已经调查过监控,现依法行政拘留配合调查,一味抗拒并不能逃脱法律制裁,建议你们提前找好律师吧。”

缪建成一听要花钱找律师,抬起手反手就抽了缪聪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丽萍却已经顾不上亲爱的儿子被打了,而是面色惨白地喃喃问:“拘、拘留…?您是吓唬我们吧?啊?”求助般地转向缪存:“存存,你、你告诉阿姨,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缪存的话语里没有情绪:“缪聪上网捏造我跟骆老师有私情,说我跟他权色交易,骆老师决定报案起诉,学院也支持他的决定。”

“放屁捏造!我就是没逮到你们……”缪聪被他爸抽了一嘴血沫,呸了一口:“你他妈的就是喜欢他,我看他也早就弄过你了吧!装什么正义清纯?两个走后门的变态!”

缪存有很长时间没跟缪聪接触了。在他眼里,以前的缪聪确实很恶劣,但更多的是一种性格的、本能的作恶,故而带着令人发笑的蠢,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缪聪变成了真正的心性上的恶。

也许是他目光中陌生的探究冒犯了缪聪,缪聪勃然大怒,脖子上青筋暴起,要不是缪建成拦腰抱住了他,他几乎就要当着警察的面跟缪存干架了。

“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会画点画,有他妈什么了不起?我他妈看到你就想吐!恶心的玩意儿!装好人,装救世主,装……”

缪存不再理会他的谩骂和诅咒,看向李丽萍。

“存存,你的这个老师……骆老师……”李丽萍一边分神看着缪聪,一边眼眸茫然糟乱地转动,“是不是就是一直教你画画的老师啊?你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你帮我劝劝他……”

缪存看着她,平静地说:“我也支持骆老师的决定。”

“不,不是……”李丽萍笑着看着缪存,又讨好地转向警察:“怎么会呢?只是小孩子上网随便说了几句,怎么就到了又是拘留,又是上法院的地步了呢?让聪聪跟骆老师陪个不是……”

“阿姨。”缪存叫了她一声,李丽萍蓦然住口,笑意凝固在脸上。

缪聪被警察带走时,狭窄阴冷的巷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李丽萍拖着缪聪的手不让他上警车,场面很难看,直到车子终于驶出巷子口,李丽萍才如梦初醒地转而去求缪存:“存存,你帮帮你弟弟,他不是有心的,他不是故意的,你帮阿姨跟你老师说一说,他大人有大量……”

缪存的话平淡却残忍说:“阿姨,对不起,缪聪已经成年了,你不会教的、舍不得教的,就让法律教给他。”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处于巷尾畸角处的老房子,水泥外墙上被雨水侵袭得斑驳,看上去摇摇欲坠。视线顺着往上,那是一扇阁楼的小窗户,米字的木质窗格,推开时,会有重重的灰扬起。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少年的每一个除夕,看向窗外时,不敢想象自己哪一天才能振翅飞出去。

缪存最后看了眼那个灰洞洞的阁楼窗口,转身离开。

·

晚饭是跟骆远鹤一起吃的,在校外那间他们常去的东南亚餐厅,还是骆远鹤买单。

其实那间餐厅一点也不昂贵,味道只能算还过得去,这么多年吃下来,原本时髦的工业风装修也早已渐渐落伍了。吃过了饭后,骆远鹤要回画室,缪存便陪他走回学校。

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波,当事人不尴尬,学生们倒都挺尴尬的,碰到骆远鹤要彼此推搡躲闪一阵,才不好意思地规规矩矩问好:“骆老师。”

骆远鹤点点头,还是原本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学生私底下都说,幸好骆教授没有塌房,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塌一下房呢?想想他要是真对自己学生动心了,还挺刺激的呢,有种渎神感。当然,这种大不敬的八卦注定只能出现在女生们晨起的梳妆台上了。

“昨天辛一农找我聊了下你的事。”

辛一农就是辛副院长。

缪存的脚步停滞一瞬,似乎能猜到骆远鹤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说,以你的天赋和风格,更适合先去俄罗斯深造,让我再劝你考虑考虑。”骆远鹤停住脚步,掏出烟翻手为叼进嘴里,火机的小砂轮在他指下一滑,亮起一簇幽蓝火苗。

他抿了一口,才看向缪存:“你怎么想?”

“我……”

“你更喜欢古典和现实题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擅长哪个,我倒不像辛一农那样急于给你下定论,没有哪一个画家的流派是一成不变的,从现在开始,到六十岁,会是你画家生命力走向巅峰的过程,你也不用擅自给自己设限,古典的底子可以走向现代,现代的抽象也可以走向当代,你的生活、人生、思想、思考,都会影响到你的笔,世界的和平、战争、种族,故乡的土地、个人的情感,也会投射在你的画里,先去法国,先去俄罗斯,都没关系,”骆远鹤淡淡地说,指间噙着那一点明灭的红星:“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和喜好来。”

他这么长的一段话,其实并不难消化,但缪存神色复杂,一时间竟然没有作答。

他彻底把他当作了学生,如同他曾教过的任何一个一样,如同任何一个曾请他指点迷津过的一样。

学生们都喜欢找他问这些形而上的问题,比如,骆老师,你觉得我研究生应该选什么方向呢?骆老师,你觉得我是不是不适合走现在这个风格?而骆远鹤总是如此,平和、理性、不冷不淡的鼓励,却可以抚平任何焦虑。

只是如果是数天以前,骆远鹤大约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

他会说,缪缪,再晚一点长大。

再慢一点飞走。

缪存一直没说话,骆远鹤便懂了,笑了笑:“其实心底更想去俄罗斯,之前想来法国,是因为我邀请了你,对么?”

缪存垂下视线:“不全是,法国也有古典。”

这句话已经暴露了他心底的取舍。首先是骆远鹤在法国,其次是法国也有古典,他才会去。骆远鹤对人心的洞悉永远是不动声色的,他纤长的手指掸掉烟灰:“那就让辛一农给你写推荐信,在俄罗斯,他的名字比我的好用。”

“我还没有想好。”

“不必想了,”骆远鹤抬起手,似乎是习惯性地想摸一摸他的头发,但只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便落了回来,“你去法国跟我一起,骆明翰也不会放心的。”

他说完这句话,再度抬起脚步往前走。

缪存跟上去:“他不会的。”

“会的。”骆远鹤踏上走廊,感应灯亮起,照亮了他的背影。

“骆哥哥。”缪存叫住他,心里不知为何 ,升起一股他觉得很陌生的恐慌。

骆远鹤的身影那么淡,几乎要融入夜色中。

他说:“我们认识十一年了。”

固然,他是如此地懂事理,明白了既然选择了骆明翰,那么与骆远鹤之间肯定会与从前不同。但是无论如何不同,他都是他的师长,是陪他长大的人,是带他拿起画笔、帮他挤出第一抹颜料的人,是心里安放了那么小半生的执念。

不是说执念不在了,其他的所有回忆、关系、情谊,便都要随风而逝。

他们还可以坦坦荡荡地相处,不是吗?

听到“十一年”,骆远鹤微微驻足,继而回首淡望他。

灯光笼着他英俊的眉眼,“缪缪,你应该知道时过境迁这个词。”

“也许我们之间还会有下一个十一年,但要等到这一切都时过境迁。”

一件事,在时间里的过去是那么飞速,不过眨眼之间,嘀嗒之中,但在心里却不然。

心里的时过境迁总是那么漫长,也许等得到,却要花上比十一年更长久的日子,又也许,永远也等不到了。

骆远鹤拧开门,画室内未开灯,只有走廊上的光透过窗格漫进去,照亮了他正在画的那幅油画的一角,真是漂亮的蓝色。

·

老年人的网速总是慢半拍,都劈完谣了,骆父骆母才从堂妹口中得知骆远鹤被造谣师生恋。骆母吓得心脏骤停,戴起老花镜对着手机看了半天:“这不是妙妙吗?”

骆父也跟着端详,“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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