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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右相略输安王一筹之后, 朝堂之上便有种一边倒的趋势,首先是右相刚安插进刑部的给事中被下了大狱。

而之后,安王又开始以各省秋粮将入, 需要盘库为由, 将户部里常家安插的人手直接踢了出去。

一时间,朝堂之上分外热闹,便是景帝这两日耳根子都不得清静。

这日, 景帝放下了请安折子, 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王这次大手笔的将户部一通肃清, 不动则已, 一动惊人。

只被安王清理出来的人手,便足足有二十余人, 虽然因为右相的袒护他们只是被贬职, 可偌大的户部也不过才百余人!

“可惜,可惜……”

若是这二十余人的人手是自己的,那便好了。

不过,以景帝对朝中动向的了解,这二十余人, 十有八九不是右相的人手, 而是常家的。

纵使勋贵没落,可到底汲汲营营多年, 还是有些家底的。

景帝思及自身,父皇倒是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家业, 可是前狼后虎, 他实在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将这笔家业握在自己手中。

景帝不由叹息一声,一时有感而发, 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奏折,久久不语。

德安自幼在景帝身旁照看,他见圣上如此,便知是圣上又想起了朝堂上的糟心事儿。

可如今右相掌权,圣上即便再如何忧心,也不过是……为难自己的身子罢了。

德安实在不愿意见着景帝这般,他冥思苦想片刻,随后灵机一动,去茶水房端了一盏碧螺春送上,随后这才笑着道:

“圣上喝茶,听说这两日,咱们京城可热闹的紧,尤其是乐阳侯府上,那是谁都想拜会呢!”

景帝回过神,看向德安,询问道:

“乐阳侯府?朕这两年,在宫宴上倒是见乐阳侯越坐越远了,难得这般炙手可热,可知是因为什么?”

德安弓着腰,笑着道:

“听说是乐阳侯府上来了一位画艺大家,颇擅人像,最妙的是,其能以乐阳侯入画,画出来的却与老乐阳侯一般无二!”

德安这话一出,景帝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

“当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你说,若是让他来画一副先帝的画像……”

景帝抿了抿唇,父皇一辈子东征西讨,从未有过闲下来的时候,至于静坐的画像自然是从未有过的。

以至于景帝每每思念之时,只能看着冷冰冰的牌位,脑中却是父皇那不甚清晰的面容。

德安闻言,只低声道:

“您可传乐阳侯带画师入宫,一试便知。”

景帝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此,你便带朕的旨意,去请乐阳侯和那画师入宫罢。”

“是!”

德安见景帝面色终于和缓下来,连忙应了一声,匆匆便带人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乐阳侯跟在德安的身后,不住的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水,他身后的竹青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的走着。

明明竹青才是出身平民的那个,看着倒是比乐阳侯自如的多,德安悄悄看着,并未多说什么。

而乐阳侯这会儿腿都有些软了,自打圣上继位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圣上召见。

这也就罢了,他曾也追随过先帝,可问题是……那徐郎君算的实在是太神了!

“侯爷不必紧张,圣上偶然听到民间传闻,实在思念先帝,这才请侯爷携画师入宫作画。”

德安见乐阳侯面上的汗水都没有停过,不由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乐阳侯被吓了一跳,连忙道:

“是,是,多谢公公!”

乐阳侯心里更慌了,他怕的哪里是作画,他怕的是作画后,竹青要做的事儿!

可是,此前安王爷的所为已经被徐郎君算准了,自己如今就只能祈求徐郎君也能连圣上的反应一并算准吧!

乐阳侯深吸两口气,这才冷静下来,三人很快便到了勤政殿,德安先进去通报,二人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德安走了出来,引两人朝御花园而去:

“侯爷这边请,圣上在御花园等您。”

乐阳侯绷着脸,点了点头,等到了御花园时,景帝正坐在一片□□之中,他穿了一身深沉的凝夜紫金福纹的衣袍,负手而立。

等听到脚步声时,景帝这才转过身来,乐阳侯先是一愣,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竹青跟着乐阳侯一道跪了下去,乐阳侯替竹青解释了一句:

“竹郎君乃是暗人,还请圣上恕罪。”

景帝摆了摆手:

“不妨事,二位免礼吧。”

景帝随后一步步走入观雨亭中,一行人连忙跟了上去,德安照顾人上了茶水点心,景帝落坐:

“德安,赐座。”

景帝一人独占亭中石凳,德安则送来了两个绣墩,乐阳侯不觉冒犯,只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可怜他五大三粗,坐在娇小的绣墩上,倒是让人有些害怕绣墩会因此不堪重负。

竹青则瘦弱的多,观其模样,也是一个文弱书生,景帝倒是认真的看着他,语气温和:

“朕听说,你能以少画老,不知你可能以朕模样,重现先帝英姿?”

竹青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点点头,巴巴看向乐阳侯,乐阳侯这才小声道:

“圣上,竹郎君虽是暗人,可能写会画,可借他笔墨来答话。”

景帝听到这里,眼中倒是扶起一丝敬佩:

“虽是暗人,却能苦学识字,实在难能可贵。德安,赐笔墨。”

等竹青拿到笔墨后,低头写了几个字:

‘草民不才,或可一试。’

“好,你若可画出先帝三分神韵,朕自有重赏!”

景帝一语落下,竹青磕了一个头,随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要求,德安立刻前去准备,景帝还笑吟吟道:

“可需要朕在此处不走动?你可直视朕颜,朕恕你无罪。”

竹青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

‘圣上可自便。’

景帝有些惊讶,却没能多说什么,每个画师都有其不同的习惯。

待德安将画具准备好后,景帝在亭中略坐了一会儿,便看着一旁坐姿生硬的乐阳侯,和他说起家常来。

乐阳侯心里藏着事儿,这会儿还要谨慎的回答景帝的发问,整个人别提多难了。

而这样的煎熬,他足足受了三个时辰。

这中间,景帝赐宴他亦用的不香,恨不得插着翅膀回他的乐阳侯府去。

景帝虽然年少,却不愚笨,看着乐阳侯这样,便隐隐有预感乐阳侯藏着什么事儿,故而还恶趣味的逗他,看着乐阳侯濒临崩溃的模样,倒是心情好的展了展眉。

又过了一刻,竹青停下笔,将画纸取下,呈给景帝。

彼时已是午后,天色不明不暗,德安将那张画纸接过,呈了上来,刚一展开,景帝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喃喃道:

“父皇!”

画中的先帝,穿着与景帝今日同样的一身常服,他就静静的站在菊花丛中,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尽显王者威仪!

“你为何不以正面入画?此为不敬之举!”

景帝平复了呼吸,看向竹青,竹青抿了抿唇,写道:

‘草民方见圣上于菊花丛中回眸,龙章凤姿,实非常人,故以圣上神韵入画,方得此画。’

竹青出人意料,写了一大串,乐阳侯眼皮子抖了抖,这竹青幸亏是个暗人,否则能说会道,怕是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以朕神韵入画,可为何……”那般像父皇?

景帝话没有说完,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好!好!画的好!”

父皇开国立业,通身龙威震天下,自己如今虽然身陷浅滩,可来日未尝不能与父皇一样!

此画,寓意极好!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竹郎君,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可以赏你!”

景帝喜笑颜开,那副欢喜的模样,让德安不由得偷偷别过脸去,拭了一把泪。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圣上怎么在此,倒是让臣好找!”

景帝没有看去,只听声便应道:

“王叔怎么来了!”

安王笑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乐阳侯,这才淡笑道:

“臣听说乐阳侯府有一奇画师,本想要讨来看看,其能否画出皇兄昔日风采,倒是没想到圣上早就将此人请了宫来了。”

景帝闻言不由一笑:

“王叔的心意,朕都知道!这画师果然不凡,王叔看——”

景帝随后将那画纸展开,安王无意间瞥了一眼,竟是被吓得额头浮起一层薄汗,随后连忙参拜:

“皇,皇兄!”

清风拂过,那画纸动了动,竟仿佛似回应一般,景帝和安王都不由得默了默,半晌,景帝才道:

“德安,扶王叔起来。”

安王再度起身后,竟是不比方才连后宫御花园都敢闯得的无所顾忌,只垂手站在一旁。

景帝叫了赐座,众人这才坐下。

“这画既已完成,这画师还在写什么?”

安王冷静了一下,随口找了一个话题,景帝遂道:

“竹郎君此画颇绝,朕欲赏赐,但不知他所求为何,竹郎君又是暗人,只好请他来写。”

安王会意,但想起自己方才被一幅画吓得磕了一个头,心里便有些不得劲儿,不由刻薄道:

“那这位画师所求不小,从本王方才来此,他便一直在写,也不知有多少赏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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