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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她始终处在慌乱中,现在整理思绪,自己太沉浸于受到的打击,只想着关奏陈与她,忽略了其他人。别的先不谈,首先不能耽搁正事。她要告诉蜜柑妈。这种项目,一般都很早启动,看她还来不来得及。电脑使用是否被监视,等哪天闲聊,她再和蜜柑爸说,但这种事,资深上班族多少都懂,不稀罕。

今天太晚了,事情不急于一时,太急反而出错,因为着急被电信诈骗的人数不胜数。

贸然打电话讲了,万一蜜柑妈一气之下把关奏陈杀了呢?杀人案不行。明天一早她就回去。

明天,她再去面对关奏陈,把这件事解决。

不管是要分手,还是连工作都丢掉,她都会搞定它。

小麦手机响,不是电话,而是熊猫博士。这很异常,她俩的熟悉程度,又不是工作,打电话太亲密了。

小麦起身,去洗手间接听。

熊猫悠然的声音响起:“你好,小麦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有什么事吗?”

“呵呵,没事。”熊猫语速一如既往的慢,很沉稳,“你在做什么呢?”

像发神经一样大哭一场,担心同事犯下杀人罪,以及,在想可能要和男友分手。小麦说:“我刚和朋友玩呢。”

“嗯……”熊猫停顿了几秒,突如其来地寒暄,“你知道吗?神奇直对着养的鹦鹉自称妈妈,她弟自称爸爸。”

这是什么话题?熊猫找她聊这个?小麦想,说曹操曹操就来,不会是电信诈骗吧?

但她还是回答:“这有点不妥吧?”既然是近亲,就不要老搞这种让人误会的乌龙了好吧!高压线不是广场舞,不能想跳就跳!

“我也这么认为呢,”熊猫说,“他们用人类思维给动物赋予太多感情了,不尊重鹦鹉的感受,对吧?”

不对。小麦搞不懂熊猫老师的思维,她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熊猫安静了片刻:“小麦,接下来我说的,请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女朋友就惨了。我知道了这件事,要是你们栽了,我没说,那我可能会比较愧疚。我和蜜柑喵老师不熟,但我能看出来,他没有那条‘线’,是会不择手段的人。你是君子。所以,我更相信你。”

小麦感到事情重大:“你说。”

熊猫声音压低了,娓娓道来:“我女朋友家和会长不是有关系吗?听到一些说法,会长笼络了几个博主,走得很近,平时聚在一起。他们经常一起用些东西,那药说是合法,但其实……”

“你是说,毒——”后一个字,小麦没说出来。

熊猫沉默了。

天啊。

挂断通话后,小麦走出洗手间。

植入暗广、情感操控粉丝、恶意攻击同行,博主能做的坏事很多很多,但跟身为人所犯的恶行不是一个规格。

会长这算“药头”吗?不,应该还不是。但他这算唆使了吧?就算只是滥用合法药物,性质也没变。他们用的是什么药?

一时间,各种想法错综复杂,占据了头脑。小麦木木地走回房间,室友赶紧招呼她坐:“到激情戏了!快来看!”

小麦对此没兴趣,却呆滞地照办,乖乖坐下。她不断地思考,无法停止。会长的笑容。禁毒科普中提到的危害。罗曼沙加那些博主,其中不乏小麦认识,亲身打过交道的人。然后,还有……

乐队男购物归来,拎着购物袋,激动地大呼小叫:“哎,跟你们说,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刚刚在楼下遇到谁了!”

小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混乱的脑内想起了什么。关奏陈呢?应邀和会长去了第二摊的关奏陈。

她突然跳起来,袜子都没穿,光脚套着鞋,失魂落魄地往外跑。

小麦要去找他,这里离公司和工作室差不多近,先去哪一边?大脑井井有条地思考对策,却忽略了最浅显的办法,她抓着手机,不打电话,只知道找地图和地铁进站码。找到了,手机电量充足,一切都很周全,她现在就出发。

她一转头,撞到携带体温的躯体上。

哪来的混球,走路不知道看路吗?!小麦怒火中烧,还没抬头,就被一股力量钳住,被迫露出脸。

“你眼睛怎么了?”关奏陈说,“你哭了?”

她现在才想哭呢!小麦挣扎起来,一字一顿地反驳:“没有哭。”

自己的手臂遮挡了视线,小麦没看清关奏陈的表情,只听到声音。他说:“我不懂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她想要判断他的心情,可拿开手臂,他已经背过身。关奏陈坐上车,没料到,小麦也跟了上来。

他开口,率先说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我是刚好路过。”

小麦回过头,平淡地审视他。

关奏陈迟疑了几秒,重新进行说明:“我问了你朋友的男友,经过允许,才来看看的。至少要知道你在哪里吧。”

小麦继续看着他。

他追加补充:“我想说可能可以看到你。”

看到他,不知为何,刚才的不安都消失了。小麦总算张嘴:“那天你和会长去了哪?吃了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关奏陈说:“在很有名的酒吧。”他用“怎么了吗”的表情看她。

她答应了熊猫,不能说得太清楚,关奏陈又很敏锐。在这两天里,就因为这人的德性,她甚至提前思考好了自己冷落他的理由:“呃,没什么。会长他……不是跟你告白了嘛,你……还不避嫌。我很生气!你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

这理由可太完美了!小麦真心这么觉得。就是她台词功底差了点,说得好像骗人。

实际就是骗人。她不觉得会长有什么魅力。

小麦有点伤感。可以的话,她只想不动任何脑筋,真诚地与人来往。但是,就像面对宋雾棠时一样,小麦还没勇敢到不顾他人,不畏惧中伤与落空,迎着他人的恶意坚持自己。她其实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人,不是圣人,也不是总理,就只是一个庸人自扰的小麦。

车行驶的目的地是公司。

一进门,小麦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蜜柑妈在家,平时她应该在上课。蜜柑妈正哼着歌,在用手机,桌上扔着护照、身份证等物。看到这一幕,小麦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不会吧?

发现小麦回来,蜜柑妈马上转过身:“哦!小麦!跟你说!前天关橘告诉我一件大喜事!猜猜我要去哪了?”

巴西?小麦说:“哪里?”

“‘Brazil’!”

小麦头一回听蜜柑妈如此标准、正确地说出某个英文单词。

关奏陈面无表情,说了句“整理院子”,转头就出门。小麦脑内嗡嗡响,她回过头,追出去。还好他在院子里,真的在,没有去别的地方。小麦嗫嚅着,最终问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弯下腰,将以前拍摄用的道具分类,堆到一起。

她追问:“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不是发现她用他电脑,才将计就计,把消息告诉蜜柑妈的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关奏陈背对她,继续劳动。盆里的植物长得过于茂盛,该修剪了,或许,移植到别的盆里也行。他戴上劳保手套,忽然感觉累了,难看的伤疤能在医院用激光消除,那感情呢?

同一时间,小麦看着他,想通一件事,下定了某种决心。之前,她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给你看看我的爱”,但从这几天看来,她的爱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不仁我就不义,对方隐瞒,自己就隐瞒,对方不真诚,自己就也不真诚,这不是“扯平了”的游戏,只会加厚人与人之间的壁垒。

小麦想改变自己,从现在开始,选择一个付出真心的人,就是他。

假如他坚持那样说,她决定相信。对象是他,她愿意坦诚。这就是她的爱。

“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哦。”面对他的背影,小麦说,“有件事,我想跟你道个歉,年会那天晚上,我——”

小麦看起来坚决,心却出乎意料的柔软,只要他矢口否认,她就不会步步紧逼。她拥有自由、勇敢、善良和真诚,而他什么都没有。不论是要引起同情心,还是撒谎直到死亡,无论如何,他都想把小麦绑在自己旁边。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可他看到了她哭过的脸。这是最大的失误。

关奏陈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小麦想说什么,却咽了下去。他转过身来,又侧着仰起头。她也朝上看,发现他看的是星星。关奏陈脸上浮现起笑容。那令小麦陌生。

夜空中星星四散,宛如遥远的天国坠落,在这衰亡的领土上,他向她坦诚自己的失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关心我自己,我要每个人都装得符合角色。丢掉没用的人,控制还有用的人,不让他们离开这里。我就是这种人。”

墙壁的拐角,听到这里,蜜柑妈蹑手蹑脚,不发出任何声音,掉头回房子里去了。